一瞬间，如炫目的电光劈开内心厚重的雨幕。
雾月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由伊蕾丝拉紧她的手至胸前而起，到两人对视而终。
“做自己想做的事啊！不要囿于身份的桎梏，你就是你，唯一的德川雾月！为什么要如此悲观，你还有无限的可能！”
樱色的双瞳带着无可置疑的神气把雾月震得一颤，她颤抖着说：
“我、我没有什么可能......我的本领，我的能力，全都是为了成为他人的侍从，失去了这个我一无所有，只是无用的废人，就像我担起德川家族的重任...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什么都办不到...”
雾月有些语无伦次，她眼角开始泛红，沾染银光。武士的盔甲之下仍是脆弱的小女孩！
“一直一直在贬低自己...才不是这样！你明明很厉害不是吗！孤身一人逃脱出来，穿越大洋，来到这里，与我相遇的你明明已经超过很多人，还有你的武术，不是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而是正是你拥有这样的绝技才显得你独一无二！这就是你的宝藏，不要再说自己是废人了！你已经比作为公主的我要优秀得多了！”
“伊蕾丝...”
两人靠的过于近了，情绪激动引起的急促呼吸让温热的空气不断吹拂对方的毛孔，氛围似乎过于迷离，脑子一热，就容易说出改变一生的话。
“你说，成为他人的侍卫是你的宿命对吧？”
“嗯...”
“既然是宿命，那就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你...说什么...？”
“我说，做我的侍从吧！”
雾月瞪着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嘴上却如此卑微：“不行的不行的，我保护不了你...”
她心里有些惊讶，甚至抗拒，她这种人怎么可能当好公主的护盾。
伊蕾丝却快速打断她的反抗：“现在，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须成为我的贴身侍从，然后好好地生活下去，直到寻找复兴家族的力量，最后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为自己而活！”
伊蕾丝带着不容抗拒的口吻，像是登临天下的王女。
“那么，你愿意做我的贴身侍卫吗？”
“我...我只是无能的苟活者，请不要寄希望于我...”
雾月别过眼睛，痛苦满溢出来，再也收不住，连带着那段惨痛的经历也再次清晰浮现。
“苟活者？你们国家正在发生战争吗，应该......很惨烈吧？”伊蕾丝小心地问，其实很明白，费尽心机地要逃出来，不就是因为遭遇不幸了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头，雾月凝噎抽咽，如断笔的文书般沉寂在悄无声息的空荡中。
伊蕾丝心疼地看着她，终于决定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紧紧地抱住她！怀里的女孩在微微地颤抖，像是恐惧与绝望的缩影，带着茫然与无助。唯有心跳声是共通的，这是两位少女心与心的交流。
“不想说就算啦，不要这副样子，这样太难看了...”
雾月咬着唇，眼神却不再挣扎，她平静地诉说：“父亲、母亲、朋友、同伴，以及有关家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没了...”
冈川的陷落，预示着德川幕府的最后一道壁垒也消亡了。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家没了”...
而是更沉重、更绝望的“家族灭亡”了！
在赶尽杀绝的追捕下，德川雾月恐怕是遗留于世的最后一丝血脉。
豆大的泪珠如夏日的暴雨从雾月的脸上划过，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预警，转瞬间就爆发变作瓢泼大雨，几乎挤满了她的小脸。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这个没用的废人活下来！明明父亲那样英武的人也死在了战场！明明母亲那样慈祥的人也陪同父亲殉死！明明哥哥们那么聪明勇敢，明明除了我，都应该好好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爆发式的宣泄，雾月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缓缓流出刺目的鲜血，深入谷底的绝望逸散开来，压得伊蕾丝也喘不过气。
伊蕾丝知道雾月的悲哀已经溢过死亡，深重的负罪感必将成为她永世的枷锁，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这个女孩必将陷入不可预知的残酷漩涡，所以自己应该，不对，是必须救一救她！
伊蕾丝没有说什么想哭就哭吧，只是抱得更紧了。
雾月也抱了回去，把头埋在伊蕾丝的肩上哭，没有嚎啕悲声，只是压抑的啜泣。
泪水汇成溪流从肩部一路顺流直下，发出“啪哒啪哒”的落地声。
...
（可略过）
她是大名的女儿，也是无功无绩之人。
父亲训练她，却从不看重她，从小到大的训练把她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武士，也磨炼成了一个粗人。
她跟随着父母，漫步在京都的行宫，见到了公主。
她的身份其实不低，可相比于公主却有着很大的差距。
她心里很是羡慕，姿态还是很拘谨呆板，乃至卑微。
她注定要成为某位大人的护卫，亦或是皇族的御前侍卫，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作为公主的侍卫，因为可以更接近她们。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面前。
...
过了大概多久呢？
雾月放开伊蕾丝，拉着她一起站了起来，“抱歉，让你见笑了，我们待的有点久了，现在先出去吧。”
“哦，好。”
伊蕾丝穿上蓬松的睡裙，瞧了瞧雾月，后者看起来心情舒畅了很多。
雾月则是换上了当地的内衣，再穿上无袖衬衫和短裤，因为这样行动最便利。按照伊蕾丝的要求，雾月彻底告别了布条，之前的软革轻甲也被丢掉，剩余的衣服也是丢掉，不过可以通过裁缝重新纺织。总之，焕然一新了。
卧室内。
伊蕾丝帮雾月梳头，她的头发因为长途奔波变得有些干枯，不过年岁尚小，影响还不是很深。
她的压力确实太大了，一通宣泄之后就归入了异常的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雾月的神色确实轻松了不少，她主动将脑袋放空，进入古井无波的状态。
雾月一动不动，让伊蕾丝以为自己在摆弄娃娃，于是她随口一问：“你背部的伤没事吧？刚才我摸了摸，好像有些出血...”
“可能是因为热水吧，伤口绽开了。”
“我帮你看看吧。”
“不用不用！”雾月慌忙拒绝。
“听话。”
伊蕾丝站的高，从上往下伸手不由分说地解开衣服的扣子。
雾月无法拒绝，只能红着脸挡住胸。
放下衬衫，撩起内衣，内里是触目惊心的伤疤。
大多是日积月累的训练痕迹，并不影响优美流畅的曲线，唯有一道骇人的箭伤，简直深入骨髓，虽然经过简单的处理，但还是红得滴血。
伊蕾丝轻轻碰了一下：“疼吗？”
“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一点都不好！这是哪个混蛋把你伤成这样的！”
“没事的啦，已经过去了，现在暂时也回不去，说这些也没用...”
“唔...好吧，那要不要处理一下你的伤？”
“就这样留着吧，给自己一个逼迫的动力。”
“都说了你没必要这么逼迫自己，你根本没在听吧......算了，看你耿直老实的样子，像块木头一样，没有我帮你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呢，幸好遇到了我...”
伊蕾丝意识到说的话渐渐变得怪异，因此赶紧闭嘴，虽然说的难听，但也没错。
“谢谢...”
“你只会说这两句吗！那么，我说的你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
“什么事？”
“当我是贴身侍卫啊，好处大大的有！”
“抱歉，我现在有点累了，可以等我睡一觉...”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块吗？还是当我的侍卫委屈你了！”
这质问中带着哭腔，让雾月慌了神。
她的人格开始向“武士”那一边偏转，武士的职责就是忠诚与守护，选择了主人即终生侍奉。雾月不是嫌弃伊蕾丝，只是单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配不上去守护一个大国的公主。
（架空世界与现实的“武士道”没有关系。）
于是她起身抱起双剑，就要向房间外走去，“我去外面找个地方休息了，万分抱歉...”
“温蒂，锁门！”
门被女仆卡死了，想出去只能撞开或劈开，雾月无奈地转过身，满脸都是窘迫，对上的是伊蕾丝得意的神情。
“哼哼，现在你要去哪睡呢？”
没想到雾月的举动差点让伊蕾丝气炸，她居然一言不发，原地打坐冥想，宁愿坐冰凉的地板都不愿意请求伊蕾丝，简直愚钝到极点。
“你真是笨的可以！”
雾月在闭目养神中被一把拉起，扯向床的方向。
“你、你要干嘛？不是只有一张床吗，我们可是有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雾月娇羞的神态再配上这种明知故问的话语异常的拨人心弦，撩得人心痒痒的。
“你的剑，放下。”
“不行，我必须带在身边！”
“你在害怕什么？”
“我...”
“拿来吧你！”
伊蕾丝二话不说把双剑抢了过去，真别说，还有点沉，然后就把雾月推到床上。
“不要，还给我...”
“我来陪你就不能有武器放着，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雾月的表情颇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她心里十分苦恼：对不起，父亲大人！女儿无法遵守您的遗言了！但是对方是我的恩人，和她待在一起很安心，您的在天之灵请安息吧......
另一边，看着倒在床上的雾月，伊蕾丝却愣神了，好像...很随意地就让刚见面的女孩上自己的床了...
除此之外，只有还小的时候和莉娜一起睡过，难道自己是个放荡的女人？不对不对...不过这个榆木脑袋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吧...
（这种情况很适合胡思乱想啊。）
很难判断谁占了谁的便宜，又或是白给了谁，就像在莉娜面前那么娇柔的伊蕾丝现在居然这么强硬，实在令人疑惑。
于是，便又陷入了沉默。
“伊蕾丝...”
“嗯？”
“可以靠过来吗？”
这是要干什么...
伊蕾丝还是靠了过去，像只小猫那样爬到雾月身前，“要做什么？”
“我之前说做侍卫是我的宿命，你说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是真的吗？”
“那当然。”
雾月深吸口气，如同海潮褪去，朝日升起的明艳亮色在她的眼睛中闪耀：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我只知道，停留在过去不做出一点改变的话，我根本无法完成我的责任和愿望！而现在，改变的权柄已经放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此生唯一的机会，所以没有理由不牢牢握住，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必将以血恪尽我的职责！认吾主、信其行，随王之剑，为王之盾，抵挡一切阻碍...”
雾月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让伊蕾丝看得出神，屏息凝气，氛围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所以，我可以做你的侍从吗？”
没有反应。
“不、不愿意嘛？”
“逗逗你的...”看着雾月变成苦瓜脸，伊蕾丝才粲然一笑，“...才怪。”
伊蕾丝站了起来，以端庄的姿态正色道：“以公主的名义，你愿意做我的贴身侍卫吗？无论和平还是危险，无论健康还是残病...永远站在我的面前！
以剑与血宣誓，你将恪守你的誓言！”
“我愿意！”雾月说着就要跪拜。
伊蕾丝赶紧拉住她，噗嗤一笑。
“不是这样吗？”雾月呆呆地问。
“...不是这样的，在这里，你要单膝跪下，并说出“以剑与血宣誓，我将恪守我的誓言！”最后以亲吻我的手背结束。”
“好，重新来一遍！”
雾月单膝跪下。
“你愿意，做我的贴身侍卫吗？”
“谨遵王旨，以剑与血宣誓，我将恪守我的誓言！”
雾月捧起伊蕾丝的右手...
“...我的，公主殿下。”
...并亲吻她的手背。
缔约已成，如女王加冕，骑士受封的庄严场景，却是在一张床上承载着，它既是永恒而沉重誓言，亦是纠缠不断的宿命。
这瞬间该怎么描述？
是递出的金币。
是相对的两人，简洁而清晰。
也是万次命运齿轮咬合下的注定相遇...
...
『“姛是好的”，此事在古事记中亦有记载。』
（以下是补充情节）
（一）
伊蕾丝和雾月相拥在一起，抚摸到对方硬朗、结实的背部，还有那一道道疤痕。
“你的身体好硬啊。”
“...抱歉，我从小就被男孩子培养...”
“我又没有歧视你，不过，全身都是硬的，但有一个地方肯定是软的！”
“哪里...”
雾月有点心虚，因为自己在伊蕾丝昏迷时做了那种。
“要不要试一试？”
“额...好...？”
神使鬼差地同意了。
“闭上眼。”
“嗯。”
随后雾月就感觉胸口被捏了一下。
“你竟然！...唔唔...”
嘴立刻被堵上了。
唇瓣相贴，吐气如兰，如此近距离伊蕾丝才发现雾月眼角有颗泪痣。
听说泪痣代表天生多泪，是爱情甜美稳固的象征。
那你以后还蛮幸福的嘛，看你这么苦，我也祝福一下你吧。
（二）
“这么珍贵的叶子，为什么选择我？”←伊蕾丝
“因为...感觉吧，我说不明白...”
“什么感觉呢？”
“友善、以及安心的感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