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下午的同一时刻,莉娜回想起赫丝得珀的第一堂“课”,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是夕阳西沉的放学时间,魅丽而明艳的霞光如一道道利剑刺入教室,在讲台下的人脸上映照出晦明不定的两面。
赫丝得珀信步走入教室,把正欲离开的众人喊住:
“占用一点大家的时间...”
她双手撑在讲台,一副慵懒的样子。
“我是你们暂任的老师,教的是文法。不过我还教另外一门课,这也是今天把你们留下的原因。”
赫丝得珀直截得如她的高跟鞋踏击地板发出的清响,她继续说:
“我的课有点与众不同,最重要的是三点...”
三点?哪三点?
“第一、通过期末考试的同学,可以获得实现愿望的机会...”
这算什么啊,是买点小点心的愿望吗...
赫丝得珀脸上的微笑让我们以为只是一个玩笑话,年轻漂亮的老师都这么幽默吗?
“第二、需要你们杀掉一个“人”哦。”
杀人!?
所有人屏息凝神,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杀人”...这是可以接触到的词汇吗?出现在学院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好像没看到我们的反应一样,赫丝得珀又接着说:
“最后,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清楚————”
“是什么?”
“可能......会死的哦。”
死!?
这和刚才的“杀人”照应,“杀”与“被杀”,就如同此时我们脸上的明亮与阴影一样,是犹如刀割一般具有明显分界的两面。
赫丝得珀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不像作假。可越是这样,气氛就越发怪异,几乎所有人的都挂着迷惑的神色,与赫丝得珀形成鲜明的对比。
赫丝得珀似乎很满意这个重磅炸弹,笑容愈发诡秘。随后,便像是随意丢出的一块石子,却彻彻底底把我们的表情搅了个粉碎。
“很好...接下来我就先简单介绍一下吧,我们这门课,叫————魔女狩猎(Witch Hunt)。”
魔、女...狩猎??
...
不断有马车驶入潮音女子学院的大门,停靠在接待处旁,有父母来送的可能会说一会话,表达不舍;而像莉娜这样的,则是在行李都放置好后,便与管家和女仆告别。
平民女子的交通工具则种类多了些,除了自家的马车外,可能有雇佣的临时马车,牛车,步行等方式,她们大多有父母接送,也会和他们说会话,道个别,哭过一阵后也进入到学院里。
两拨人像是两道径流,由衣着气质作为划分的依据,浩浩荡荡地汇聚在同一个学院里。
不过潮音女子学院一视同仁,不会特别偏袒贵族女子。没有特殊情况,所有人都必须住校,每周的第六日是神学课,需要乘坐马车前往修道院,其实学院与城区倒也没有离得很远,只是如果没有马车确实会很麻烦,所以平民女子不必上神学课或许有这层考虑。
而第七日则需要回到学院,这天是安息日,理应休息不该乱跑。
学院的构造有点奇葩,例如学院的大门,说是大门,其实距离教学楼还有点远。
潮音学院的主体建在悬崖之上,包括教学楼、图书馆、办公部、食堂等,巨岩平台承载着大量的建筑,而在最中央还有棵一栋楼高的远古巨树,上面也建了一些平台。
而学院主体只有一座石桥连接着大陆,足够让几匹马并列行进,非常宏大气派。
石桥之下是汹涌的大海,潮音学院建在潮水之上,因而得名。
而回到大陆,刚刚说的大门是建在这,同时还有宿舍区和罗马式的体育场。
学院与高德堡相隔一片树林,常有各类小型动物出没,环境雅致,听着浪花拍岸的声音,倒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教学实施的是小班教学,一个班大概二十多位学生,由成绩作为依据上下调动,不管出身如何。
至于其他的,看着无聊,干脆后面讲到再补充吧。
学校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宿舍甚至有空缺,不过星期五还是搬来和莉娜一起住,毕竟已经习惯了。
看着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的星期五,莉娜犯起了纠结,在家的话还好,可是这里都是同学,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她们俩每天晚上抱着睡的话多多少少有点尴尬,自己和星期五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关系,还是不要这个吧...
星期五鼓着嘴,眼眸清得可以映出莉娜的模样,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盯着莉娜,也不说话。
“欸...欸...就算这样...”
莉娜被看得受不了,只能偏过视线,但是僵着也不好,过路的学生投来疑惑的目光让莉娜脸红通通的。
所以她决定更进一步,由“挡”换为“推开”,她想把星期五推走,没想到抱着被子的星期五纹丝不动,比力气自己是比不过这个笨蛋的。
让莉娜更绝望的是,星期五居然还想往里挤。
“哇啊!你要干嘛!”
莉娜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在向后移动,小皮鞋底的摩擦感十分明显,让她“惊恐万分”。
不妙啊!!
这样不行!!
我要...反抗回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莉娜奋起反抗,虽然收效甚微,但很快遭到了星期五更大力道的报复。
“欸......?”
突然的悬空感袭来,莉娜依稀辨别出自己是向后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以海潮劈打礁石的速度坠落,快到她的嘴唇还保持着“欸”的发音形状。
嗯,不管是出于巧合还是经典情节,总之,莉娜就是仰倒了。
好在罪魁祸首的反应比莉娜快多了,她几乎在扑倒的同一时间就把手放在莉娜的脑袋后面保护她,矫健的身姿甚至快成一道极影。
莉娜感觉自己下坠的冲击力更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到恍惚感散去,莉娜与星期五的脸就只差三个食指的距离。
像是夏夜的湖面呢,天上没有云朵,星星全都出来了,很清楚地映照在湖面上,不知是风啊鱼啊还是落叶什么的突然就点出一圈圈缓缓扩散的波澜,眼前的物不断运动着,内心的境却无比平静。
小时候莉娜就在想要是湖水能在天上就好了,这样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时看着看着就可以睡着。
现在,湖水真的出现了,不过不是在天上,而是在眼睛里。
“快、快起来...”
星期五收回手,没想到因为莉娜一直有意把头拉远,她直接狠狠撞到地板上,好在房间的地板是木质的。
星期五抱着被子站起,跨过莉娜,正式进入房间里,又蹲在莉娜的头的前方查看她的伤势,给莉娜蒙上一层黑影。
看着眼前这个翻转过来的熟悉的脸,莉娜抱着头,没好气地说:“别挡着我啊你是笨蛋吧...还有,一句道歉都不说吗!”
星期五扶着莉娜坐起又一把抱住,嘴里小心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要搞什么...
莉娜轻轻一按后脑勺的包,发出“嘶”的一声痛苦的呻吟,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真为自己感到不值。
这个笨蛋根本没什么分寸,动手没大没小的,自己又按不住她,哪天夜里要是把自己...好吧,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莉娜看向丢到床上的不属于自己的被子,把星期五快速推开,又指了指。
意为:都说了不行。
没想到,星期五快速起身坐到床上,一副“不留退路”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到大概会以为在宣示主权吧?
好吧好吧,你赢了...大不了我住你的房间还不行吗!
莉娜郁闷地想着,没想到刚一站起就有一颗头伸了进来。
“哟,莉娜,好久不见!”
眼前这个冲绳系褐色肌肤的“帅哥”总让莉娜觉得生错性别了,前额的头发随意散乱,脑后扎着一个小结,长得英气十足,胸前的扣子永远不扣好,露出大片的肌肤,正笑眯眯地看着莉娜。
这个女人初见很“放荡”,实际上确实很“放荡”。
感觉都被她看见了啊!!...
“嘿嘿,贝洛米,你好啊...”莉娜尴尬地笑着,想挠了挠后脑勺结果又碰到了伤口。
贝洛米双手握拳撑在腰上,努力挺直身体:“有没有发现我哪里变了?”
“哪里变了...这个嘛...”莉娜仔细看了半天,“...好像缝隙变深了...?”
莉娜艰难地说出答案,收获了一个白眼。
“我说你啊,总是这些地方...虽说喜欢美丽的事物是没错,但这个更偏向于欲望哦,还有,请关注一下我的气质!”
气质?
好像更...阳光?自信了?
“莉娜...去恋爱吗?”
“啊啊!!什么!...什么恋爱!?我、我...我没有恋爱!你看错了...我没有哦!”
“哈?你反应那么激烈干什么?我又没说你在恋爱?我是说———去恋爱。”
贝洛米粗枝大叶地勾住莉娜的脖子,全然没注意到后者宛如桃花映红的两颊。
“哦,哦,是这样啊...恋爱什么的...是以后的事吧?”莉娜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的星期五,随后把贝洛米拉出房间,关好门。
“非也!恋爱反而是越早越好呢!你想想,你以后的婚嫁对象都是谁?”
“王公贵族这类吧...可能是王子、某个侯爵、伯爵吧又或者富豪、军官、宗教大人...门当户对是要讲究的,情投意合也很重要,不过还是要讲家世...”
莉娜把妈妈一直唠唠叨叨的内容一股脑地抖出,其实她一直没听进去,但耐不住天天说,她已经可以背下来了。
“霍!这就是关键,你想想,莉娜这样的大小姐,既然以后已经确定要嫁出去,距离十八岁还有多少年呢?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再去恋爱已经不可能了吧!与其把回忆烂在各种应酬和舞会里面,不如在现在创造一点甜蜜的回忆!和我一起去恋爱吧!而且还可以防止以后新婚夜里手牵手对视的时候想的是对方脸上有几根毛而不是那种事的情况哦!”
为什么要防止那种情况!?
“欸欸...你在说什么啊,那种、那种事不是我们应该想的!数毛也没什么不好吧...”
“就是给你这种人准备的啊!我看你啊...不会还没接过吻吧?”贝洛米投来鄙视的目光。
特殊情况算不算呢?算的话...应该有吧...
“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恋爱呢,也没见你祈祷过,你既无信仰,也不愿意关心一下国家大事,听说北方的战事越来越严峻了,这可比什么嫁啊爱啊的重要多了。”
“哈!国家大事应该给应该关注的人关注,和我们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只能说没有多大关系,我们生活在一个如此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世界,都说有天使,我可从来没见过呢!要是大家都关注这些遥不可及的事我们还活不活啦!再说回来,即便生活在这样的世界,该谈的恋爱一点没少谈,一样过得很快活,难道不是吗?”
这家伙...完全无法反驳呢...
说罢,贝洛米已经要把莉娜拉走,莉娜竭力拉扯让两人僵持在原地。
“你要拉我去干嘛!?”
“最后一天了当然要去体验体验啊!你别忘了我的人生信条————恋爱体验主义!”
莉娜当然不会忘,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和贝洛米认识的原因。
所谓「恋爱体验主义」,就是体验式的恋爱,一个月是稍长的体验,一周是正常的体验,一天就是完美的体验。所以秉持这个信条,贝洛米可谓是“风流成性,沾花惹草”,有一次终于找上了莉娜这个高岭之花,贝洛米痴迷着追求了一段时间,然后......然后就被严词拒绝了。
这所谓“No discord, no concord”(不打不相识),莉娜安慰了一下失恋(?)的贝洛米后就成了熟识的朋友。
“你这样...会被上帝惩罚的吧?”
浪荡的家伙。
“上帝一定会宽恕我的行为的!莉娜你已经有了先天的优势,我却还要努力,我都没有懈怠,你怎么可以松懈呢!!为了找到我的如意郎君!”
贝洛米举起莉娜的左手,欲“振臂高呼”。
“搞什么啊喂!?所以,一个假期的时间,你主动寻找目标了吗?”莉娜质问道。
“这个嘛...”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哟。”
“因为在女子学院都是女生,所以积累的都是和女生的经验,这种经验不是普适的原理、法则或是规律,不能无脑地推广到男性身上...”
“哈哈...看来“恋爱体验主义”并不是实践主义呢。”莉娜干笑了两声,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啊...我也有青梅竹马的说,但是那个人实在蠢得可以,下个马车都能摔倒、喝酒连我都比不过...实在没有什么感觉呢...要不,莉娜介绍几位公子给我...?”
“我建议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吧...”
“哈哈...燃烧我的意志,冲啊!”
“呜啊,你要拉我去哪!!”
过了一会,星期五从门后探出脑袋,嗅了嗅味道,偷偷地跟了上去。
...
“哦吼吼吼,在本公主的指示下,已经和老师协商好了,你就睡我隔壁房间吧。”
“是。”
雾月看着古朴的宿舍外墙和精致的房间内设,心里连连惊叹。
...
“你应该有叫女仆来吧,不会让我伺候你吧?”简懒洋洋地缩在沙发,由于太细瘦,和沙发完全融为了一体。
“不会麻烦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