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重的嘶吼声，转瞬又化作尖利而暴怒的咆哮，青蓝的血液从瞎残的眼眶中滑落，刺鼻的硫磺味伴随着狂流如雷的鼻息喷洒而来。
如直插云天的神山般庞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何等魁伟的怪物！
毫不夸张的说，站立起来有酒坊水车一般高大，每行一步皆使草石震颤，目光炬炬似电，发出森森的寒芒，磨盘大的头颅俯低着，是确定猎物的狩猎姿态，嘴里还有碎肉残肢和浓重的血腥味。
怎样的血肉竟能孕育如此巨大、恐怖的怪物？！
短短一瞬之间就能让人抖如筛糠、汗毛倒竖，不必思考就已经心生退意，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战胜的怪物吗...
殷红的血自大剑的剑刃一路流下，滴到泥土里，没有回响，消失无踪，似乎预示着女人的命运。
紧握巨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无力地护在胸前，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感了，完全凭借着本地在战斗，血流了多少？肉缺了几块？骨头有没有折断，有没有插在肉里？大脑有没有受伤，自己还清不清醒？
不知...
全然不知...
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强弩之末的身体，是什么支撑自己站到现在，是意志力吗？
不是。
是在自己身后，有一场惨剧。
身体缺失几块的男人，奄奄一息的妇人，无神崩溃的小女孩，血，淋漓的血，痛苦的轻哼，寂静无声，蔓延的绝望......
吸...呼...
吸...呼...
吸...呼...
手没力了...会死的吧...
...
妈妈...？
「妈妈、妈妈，快看，我能举起爸爸的剑了！我长大以后要成为最优秀的冒险者！」
记忆中温暖的手轻抚头顶。
「很厉害呢...妈妈相信你，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冒险者，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
力量如潮水般涌回，像是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岩浆喷薄而出，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苟延残喘也好，垂死挣扎也罢......是不甘的熊熊烈火，也是自己与家人的誓约，像父亲说的那样，无论前路如何，阻路皆用重剑劈开，得以无所畏惧！
兽困笼中，一息犹斗！
前所未有的磅礴气势被激发而出，怪物也吓得同时绷紧身体，警惕着反抗的对手。
无可匹敌的身姿爆冲接近，大剑猛然挥出，与怪兽的爪子怦然相撞，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颤抖。
呐，来做最后的战斗吧！
......
“啊！”
阿卡丽特从睡梦中惊醒。
“吸...呼...”
七八点的太阳照在亚麻棕色的长发上，浮着一层温暖的亮色，显得轻盈而迷人，头发很凌乱地披散着，随着胸口的鼓动在摇曳；健壮的小麦色身躯彰显出「平原之狮」的实力，她是附近最优秀的冒险者，也是挽救过无数人生命的重剑英豪。
平复了呼吸，又望向窗外，再环顾房间，虽然没什么意义，但大脑确实清醒了不少。
回想起梦境，阿卡丽特一脸苦涩，她再也不想回忆那天的情况，距离死亡就差一线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根据情报，那日的怪物似乎是拥有名为「奇美拉」这一类怪物血脉的杂种，虽然很稀薄，却也超乎普通野兽的范畴，怪不得与众不同。
“...好吧！”
她光脚跳到地板上，发出一阵“嘎吱嘎吱”声，身上也只穿了条内裤，毕竟是自己家。
一个舒爽到极致的拉伸懒腰，伴随着“咯咯咔咔”的骨响声，身上的各处大大小小的伤痕也随之显露在光线下，这些是阿卡丽特冒险事业的荣誉勋章。
“欸...怎么又坏？”
阿卡丽特走近一看，架子挂着的皮革轻甲有点开线了，还有一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洞，都有缝补过的痕迹。
她缓缓抚摸着轻甲，记忆中，上一次还是妈妈补的吧...
算了，哪天找萝西补一下吧。
换上便衣，一推门就发现不对劲，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篮子，里边都是些新摘的瓜果蔬菜，还有几瓶药和一些钱。
“这丫头，都叫她不要送了...”
一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一早起来赶到这里，又跑回酒馆工作，阿卡丽特有点受宠若惊，这孩子是不是太热情了...
算了，反正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阿卡丽特如是想，又低头看了看身体，心说：是不是该穿点衣服呢，好像每次都被看见，还是有点尴尬的...当初不应该把钥匙给出去的。
“不知道她们母女的伤怎么样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阿卡丽特计划着哪天去看望一下，随后收拾了一下，吃了个早餐，便大步出门。
今日阳光明媚，下雨之后空气也清新不少。
大街上满是交谈声和铃铛声，背货的马匹来来往往，人头攒动。
冒险者公会的大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他们在告示栏周围围了一圈，吵吵嚷嚷，似乎在议论什么。
“什么情况...”
阿卡丽特一走进瞬间引起众人注意，纷纷让出一条道并问好。
“哦，是大姐头！大姐头早上好！”
“大姐头来了！快让开！大姐头好！”
“...”
“谁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姐头，有新的悬赏！”那天的壮汉回答道。
“悬赏？”
正当阿卡丽特疑惑时，冒险者公会的办公人员走了过来：“阿卡丽特大人，请来这边，有要事找你！”
“啊...好。”
走过前台，阿卡丽特看见小雅先是一脸欣喜，继而又变成担忧，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吗？
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跟着一路走到公会圆厅，这里是冒险者公会的核心区域。
一张纸递了过来，阿卡丽特接过一看，这是悬赏对象的信息：悬赏对象————魔女...
魔女？！
阿卡丽特预感到大事不妙，接着往下：
沼泽的魔女————德拉米妮
危险等级：极高的受伤率、极高的死亡率
赏金：保密，与魔女同等重要的宝物
发布者：不予公开
要点：目标将在三个月后的冬天出现，请在此之前努力积蓄力量。
“这...外面的悬赏也是讲这个嘛？”
“不是，外头贴的是人员招募的告示，唯一的信息是告知他们这是极度危险的任务。”
“哦，保密措施啊，喊我来是为了这个？”
“阿卡丽特大人，任务关系重大，必须请你领队。”
粗粗的眉毛微微挑动，阿卡丽特眼眸低垂，淡淡地问：
“我是个粗人，其他我就不问了。只有一个问题，我该怎么杀死一个魔女？”
“这个暂且保密，到了那天会有人加入您的队伍，在此之前，您需要找来足够强的帮手。奖励可是很丰盛的哟，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办公人员拿出一块石头，用手指推了出去，是一个发着光的石头。
“魔女石...发着光的魔女石...？”
阿卡丽特见过魔女石，但还没见过持续发着光的魔女石，她也不知道持续发光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魔女吧？”
“阿、阿卡丽特大人，这可不能开玩笑！”
办公人员慌张地否认，这可是要被关大牢的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件事居然是真的，想来自己二十余年，还没见过魔女呢，现在却要去打一个魔女？怎么可能啊，找同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如果自己都打不过，那群蠢猪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吧，就不拉他们去送死了...
说起来，可能会死呢...
“王国的人怎么说？他们不来吗？不管是杀魔女，还是那个玄之又玄的什么宝物，他们不感兴趣吗？”
“这个...据悬赏发布者说，如果王国的军队过来了，就会打草惊蛇，所以现在只有你我知道...”
阿卡丽特皱了皱眉，到底是自己想少了还是对方蠢，难道打草惊蛇就不来吗，没有不会打草惊蛇的办法吗？这是有意让自己送死呢？
“你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吧...”
“不敢不敢！阿卡丽特大人，我对王国是万分忠诚啊！”
“呵，算了...我接啦。”
阿卡丽特又看了一眼信息，随后揉成一团揣进口袋里。
没有王国的军队，没有那些骑士团帮忙，死亡的可能性又变高了...
阿卡丽特其实无所谓，哪怕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至少自己努力过。可是这个悬赏令的目的非常凶险，说是去击杀魔女，倒不如说是给魔女献祭人命，这根本就是排着队去送死。
至于到时候所谓的“增援”，不会是一群少女吧！？
阿卡丽特想起几百年前的传说，一位名叫贞德的神选之人手持从天而降的圣剑，骑着带羽翼的白马，带领着年少的圣女骑士为国征战，还见证了新皇加冕，最后回归天主耶稣的怀抱。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放在现实很难让人取信。
哈哈，应该不是吧...至少来点剑圣、游侠这类正规军吧...
走到前台，点了杯酒，在大战前先放松一下，好好想想吧。
耳边满是小雅的唠叨，她一直在说什么高危任务什么受伤之类，语气里满是担忧，不断重复：你不要去啊，很危险的吧...
阿卡丽特笑着听她说，突然捏了捏她的脸，问：你是不是关心我？
嘛，小女孩脸红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又挑逗了几句，阿卡丽特一口把新酒喝尽。
还有几个月时间...为什么是冬天？是因为沼泽吗？
魔女是可怕的生物呢。
公会的人想错了，哪怕没有什么奖励，她也会主动去抵挡那些威胁。
她受伤过很多回，甚至濒临死亡，可大剑卓然屹立，她依旧无数次站在平民面前。
哪怕是会死...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为我是最优秀的冒险者嘛。
阿卡丽特再次把酒一饮而尽，对于找哪个帮手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该怎么去了解魔女呢...
...
“了解魔女，是杀死魔女的第一步...”赫丝得珀娓娓道来。
“沼泽的魔女，顾名思义，就是诞生于沼泽的魔女。”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这是放学的空闲，赫丝得珀特意找了个无人经过的空教室讲课。
“如果你们认为仅仅是这样，就大错特错了...”赫丝得珀话锋一转，“你们认为魔女是怎么产生的呢？”
“魔女...不是天然形成的吗？”莉娜不确定地回答。
大概就像雪化成水，水冻成冰那样天然吧。
“你蠢吗，她可是切切实实的人！”简反驳道。
“你说谁蠢！！”
简没理会莉娜的反问，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出来，赫丝得珀是实实在在的肉体，而不是什么能量体。
显然只有两种可能...
“啊啦啊啦，二位很活跃呢，但我希望其他人也能加入讨论哦！”
赫丝得珀指的是神游天外的星期五和茫然无知的雾月，伊蕾丝给后者做翻译。
伊莎贝尔面无表情，但是脑子已经在高速思考了，特别是听到简的说法后。
蕾娜梅尔冷冰冰地盯着赫丝得珀，看不出想法，坐的离众人也是最远的。
碧洛心不在焉地听着，手底不断做着笔记。
“这样可不行啊，大家一定要认真听，不然很容易死的哦。”
虽说有点像威胁，但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咳咳，魔女确实可能是天然产生，不过我们今天要讲是另一种方式，即后天形成或是叫———被迫异变的方式。”
被迫异变？难道还能被追着跑？
“有那么一种物质，我们可以称之为“种子”，在某个魔女死亡之后，“种子”就会脱离出去，寻找下一个宿体，并在那人的体内生根发芽，最后变成下一个魔女。”
这是什么奇怪的方法啊...
“也就是说，魔女真的有杀死的办法...可是魔女的寿命不是很长吗？只要躲起来就不会被杀死吧，这样的机制是怎么发现的呢？”伊莎贝尔思索道。
前文也提到过，没有谁见过魔女被杀死。那么第一位杀死魔女的人是谁，或者说第一位死亡的魔女是怎么被发现的？倒退过来，第一位的魔女又是怎样诞生的？
“看来你并不蠢嘛。”简悠哉悠哉地说，这带刺的话又让莉娜想揍她。
“你知道什么吗？”
“不清楚，我是恶魔，并不是什么百科全书。”
“就知道。老师！”伊莎贝尔举手提问。
“哦哦，有什么事呢，伊莎贝尔同学？”
“老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欸欸，我是研究魔女的当然了解啊。”
“这种毫无记载的事绝对不是靠研究就知道的吧！”
“啊啦啊啦，老师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当然弄到研究资料啊。”
“那能不能给我看看？”
“诶，上面都是古文字...”
“没关系的...”
两人你来我往，拉扯不休。
而知道赫丝得珀是魔女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这件事寻常人都不必知道，更别提身体不便的伊莎贝尔了。
最终赫丝得珀还是成功把伊莎贝尔劝止了，颇有点满头大汗。
“好啦好啦，接下来...为什么要清楚变成魔女的方式呢？大家知道吗？”
不会是想把我们变成魔女吧...
“这就跟此类魔女所附带的领域有关了，为了方便称呼，我们以后把她们称之为“伪魔女”吧，伪魔女的领域就是会逐渐把周围的环境扭曲成自己的化成的依据物。
例如———沼泽的魔女，如果她长时间呆在一块地方，那么周围的环境也一点一点变成沼泽哦。”
好没用的技能啊...这个长时间要多久？一百年？一千年？一辈子？
“这也是我授课的原因之一，如果不干掉她，就会毁了周围的环境哦。”
莉娜此刻真想问一句：那么你是伪魔女吗？
赫丝得珀又接着说：“...所以说，如果你们全军覆没了，我也会找其他人的，不用担心！”
什么无用的安慰啊！
“那么老师，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去呢？”伊莎贝尔又问道。
“我是研究人员，不是战士呢...”
难道我们就是吗...
“...不过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培养成合规的战士！接下来，最重要的一课————魔法入门！”
这句话瞬间引爆了热情，魔法？真的存在吗？只有魔女能用吗？普通人可以学吗？
赫丝得珀满意地点点头，却卖了个关子：“时候不早了，下节课再说吧！”
“啊————”
自然引起了不满。
“我还有作业要布置哦！”
作业？
“大家找人练习一下基础剑术、骑马、近身格斗、急救入门这四门技能哦！接下来，在凛冬决战来临之前，我会督促大家做好体能训练哦...”
...
夕阳西沉，轮椅行经石桥路面，发出规律的响声，残阳如血，在一前一后的二人身上渡上一层红光。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伊莎贝尔开口问。
“哦，什么？”简推着轮椅，不解地反问。
“你对于“实现愿望”这件事好像没质疑过。”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哪怕是编织的美梦，至少给人一个盼头。”
“可是...如果可以实现愿望，那契约不就白签了吗？”
“啊......？你很不乐意的样子...难道非要我来治好你的腿？我是什么特殊的人吗？”
恶魔的确挺特殊的...
对于简的耍嘴，伊莎贝尔一时哑然，她看向远处湮没一半的日轮，沉默良久。
分别的前一刻，伊莎贝尔又忍不住问向简：
“我说...我问了其他听过赫丝得珀第一节课但离开的人，她们都不记得这件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呵呵，小把戏罢了，但有用。”
“她不简单吧？”
“比我复杂就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