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而深远的钟声响彻学院,喧闹声飞也似地从宁静中爆出,回荡在潮音的角角落落。
少女们牵手漫步者有,快步跑出者亦有,小心礼貌地避让严肃的师长,奔赴社团、食堂或是学院的各处。
简无心练剑,她自认为只要快点恢复力量就不怕什么魔女,所以早早地与伊莎贝尔离开。
莉娜又找到了伊蕾丝,不过结果不怎么好:“哦呵呵呵呵!本公主没告诉过你我已经是剑术大师了吗!我可是自小就在骑士团的教导训练剑术的,挥几下剑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候看我表演就是了!!”
狩猎魔女这种事原来可以用表演来形容的吗...
不知该说是狂妄自大还是真的胜券在握。
总之,语气之嚣张,态度之自傲实在令人不敢苟同。
莉娜无语地看着自信的伊蕾丝,虽说很大可能前半部分是真的,但后半部分怎么看都很假嘛!
倒是雾月...
雾月初来时还是扎着高马尾的女武士发型,但是被伊蕾丝嫌弃太丑了,于是亲自帮她重新扎了头发。
先是将长发梳直,分成三列,左右细,中间粗,比左右加起来要多。再将中间分成两或三段编成麻花辫,盘在后脑勺,用簪子插稳,又绑上白色的蝴蝶结系带,作为稳固;而左右两边的头发则撩至两鬓,作鬓角的修饰;刘海齐整即可,不多修饰;最后再戴一个发箍,与黑发同色。
配上雾月清秀的脸庞,不得不说,确实好看不少。
只是雾月本人觉得十分别扭,这种发型一战斗就散,根本不方便,而且华丽的发型配上她轻便的穿搭,倒显得身子单薄。不过由于是伊蕾丝的命令,她也只能别扭地接受了。
相比于她少女的清丽形象,她的时常刻意去收敛的气质————莉娜称之为“战士”的气质————却更引人注目,像是久经磨砺的长剑,哪怕丢置许久,仍然寒光凛凛,不见锋钝。
感觉随时会掏出武器的样子呢!
还有雾月身上的伤疤,怎么看都不像摔伤的,这个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争斗呢?
于是乎,自称很强的公主大人就和看起来很强的侍卫少女一起离开了。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没办法,莉娜只能把目光放在最后两个人身上,一个是蕾娜梅尔,这个,放弃......一个是碧洛。
她是之前莉娜忘记名字的,转校而来的学生,长着鹅蛋脸,很可爱,笑起来开朗阳光。
可除了这些,似乎没有什么记忆点。
“哈喽哈喽,你好啊。”
莉娜的笑十足礼貌,让碧洛有些受宠若惊。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赫丝得珀老师布置的任务,你有什么想法吗?”
“是训练的事对吧,这个我也很苦恼呢,我想从里面最基础的开始学起...先练剑吧。”
英雄所见略同。
“碧洛同学,一起去剑术部吧!”
“我没有认识的人,会不会太麻烦了?”
毕竟是新来的呢...
“碧洛同学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暂且看来,是的。”
不知为何,莉娜的心脏突然鼓鼓地快速跳了两下,她尽力装作平常的样子,压抑住心底的触动。
“我...我来做你第一个朋友吧。”
“真的吗?”
碧洛的眼中出现明亮的喜色,她嘴角翘起,连说的话都轻快了不少:
“谢谢你,希望我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者不会让你困扰,我很喜欢交朋友,但是这里的同学好像都有伴,不是很容易融进去呢。”
潮音的学生确实大多数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哪怕不在一个班,也因为在一个城市,联络很密切。
想见的人不必寄信或是飞鸽传书,只需要走过几个街区就好,也是因为这样,同伴之间的友谊才那么浓重吧。
“那...走吧?”
“碧洛同学、莉娜同学,可以帮我擦一下黑板吗?”
这时,逻辑课老师走过来带着歉意请求,她抱着书一副很急忙的样子。
“好的,老师。”
看着老师急匆匆带着学生走开的背影,再环顾教室,已经只剩碧洛和莉娜两人,对了,还有趴在桌子上的星期五。
就这么答应了...
“有点倒霉啊...”
“一起做吧。”
“很麻烦欸。”莉娜看了眼黑板,提不起兴趣。
“可以帮助别人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碧洛笑着回答,已经拿起毛巾擦起来了。
莉娜不解地看着碧洛,不知道后者怎么那么热情,要知道教室的拖拉式黑板又宽又长又高,不踩着椅子耗费一番力气,是没办法擦好的。
“碧洛...”
“怎么了?”
莉娜拿着毛巾拧干水,问:“我好像记得前几天也是你擦干净的,这不是你的工作吧?况且还是一个转校生...”
“这很奇怪吗?”
倒不是说奇怪,而是有点傻。
虽说莉娜并不是四体不勤的大小姐,但很多劳务她一辈子也没做过,比如说完完整整地剪裁花园的杂草,对于她来说是很遥远、很陌生的事。
所以对应到学院,如果不是专门要求,她是不会主动去承担这些任务的,哪怕是别人的请求。
“欸...没有,只是没必要。”
“我很希望帮助其他人呢...”
“嗯?”
“...就像我希望交到很多朋友一样,我会因为他人的笑脸而高兴。莉娜,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
“大概...可以?”
在脑袋里面幻想一下:如果是爸爸妈妈的话,嗯,很高兴,如果是管家呢?还好吧。女仆团,嗯,也会很高兴呢,不过是那种一丝丝地荡漾开的高兴...如果是她的话...好像没怎么笑过呢?欸...
莉娜微微脸红,赶紧停止幻想。
“我也不擅长其他事,只有...莉娜,你怎么脸红了?”
“啊...没什么,你继续...”
“...好,这是我妈妈教我的,“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遵循着她的期盼成长,我也实实在在地收获了快乐。”
“真好,活的会很充实吧。”
不过温柔的人设是不是太常见了...
“说起来,碧洛,你们家为什么要来到这?现在是住在城区吗?”
莉娜站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努力踮起脚,可距离上面的痕迹还是差一截,叹了口气,还是放弃试图把手伸断的举动。
“我们...”
碧洛擦黑板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脸上添了几分忧虑。
“我们家只有我和妈妈两人,我妈妈生病了。”
“啊...抱歉...”
“没关系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带着我四处漂泊,最后决定在这里定居,她说喜欢这里的环境,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碧洛若有所思,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
“她一定会好起来!”
莉娜偏过头不敢看碧洛,高德堡不以医术闻名,假如去过王都,却回到这里定居,大概意味着时日不多了。
被莫名卷入“魔女”的事件,却要面对那么凄惨的未来,哪怕最后拿到了“愿望”,可要是自己死了...
莉娜突然感到愤懑不平,属于“魔女”自己的狩猎游戏,却把普通人卷入进来,是为了有趣吗?是喜欢看人类死亡的惨状吗?以“愿望”作为勾引,她们都擅长这种蛊惑的玩乐吗?
魔女,真可恨呢...
两人默默地擦着黑板,脑子里想着其他事,就会发现所做的重复的工作在不知不觉间就完成了。
莉娜跳下椅子,一伸展自己的身体便觉得要散架一般,骨头“卡啦卡啦”地发出悲鸣,真不知道碧洛一个人怎么坚持下来的。
“走喽?”
“好,我收拾一下。”
莉娜转头看向星期五,这家伙居然睡着了!径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看见星期五一脸困倦地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双眼迷糊地与莉娜对视。
“你这家伙!有这么困吗!”
星期五没回话,反而打了个哈欠,懵懵懂懂地睁开半边眼,好像只是为了确认是莉娜,随后又再次闭上,垂着头和双手,整个人摇摇摆摆,几乎要站着睡去。
这家伙绝对缺根筋吧...
莉娜感到很郁闷,但是给星期五一手刀又打不过她,只能无奈道:“你实在困,就先回去睡着吧,我和碧洛去剑术部了。”
没回应。
“我就知道...算了,不管你了!”
莉娜想绕过星期五,没想到刚经过身侧,对方就精准地挽住她的手臂,整个人压了过来。
“你干什么...这不是没睡吗!走开走开!”
试了下,推不开,只能带她往外走,好在星期五的腿还是摆动的,不然让莉娜拖着走只怕先把自己累死。
“你是死猪吗...”两个人这么紧贴着果然十分奇怪。
“没睡的话就快点起来。”
莉娜能清楚感受到星期五规律的呼吸,还有鼻子吹过来的风息,近在咫尺的脸已经烧得滚烫。紧贴在手臂上的胸口有节奏地起伏,凭借触感,莉娜惊讶地发现距离上一次“坦诚相见”时大了许多,连身高也是,平时说话时、宿舍躺一起时根本没有察觉,可当对方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这种细微的差距瞬间放大,才发现她又长高了一点点。
难道是吃得多原因?
还是充足的睡眠?
还是其他什么方面?
不会变成露露和蕾娜梅尔那种差别吧...
莉娜一阵后怕,紧接着就迎上碧洛疑问的目光。
“额...我说她睡着了,你信吗...”
...
“哟哟,贝洛米来也!啊咧,莉娜也行动了吗?”
贝洛米显然没想到莉娜比自己动作还快,居然已经和女友这么亲密了。
“才没有!她、她只是睡着了,我扶扶她而已...”
“这样啊...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怕你动手动脚。”
其实莉娜想的是自己的朋友自己背。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是贝洛米啊!”
“啊......”贝洛米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你跟来干什么?等等...你是故意等着我们出来吧!?”
“Bingo!我就是特意等着你们的!”
“你不会是想...”
“我偷听到啰,你们要去剑术部对吧,带我一个吧!”
贝洛米笑吟吟的,不知在想什么美事。
“你如果要追求学姐,请找个其他时间吧,我们是要干正事的。”
“什么道理!我的事难道不是正事吗!?”
“不行。”
“莉娜!”
“绝对不行!要去也请不要和我一起。”
“莉娜~~~~”
平时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那个不正经的贝洛米此时却撒起娇来,她今日披散着短发,假惺惺但晶莹的泪珠挂在褐色皮肤上显得十分醒目,就差抱着莉娜的大腿了,而且确实有这个准备。
一个酷酷的假小子这样...还挺反差的,一般人大概就奏效,可惜面对的是莉娜,她知道贝洛米的“真面目”。
但是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莉娜这样的洞察力,碧洛就同情起来:“没关系的,一起去吧。”
“啊!天使!你比那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善良一万倍!”
底线是冷血无情,那加强一万倍也比普通人高不到哪去吧!?
“仔细一看,是温婉派的女孩呢...你的笑容像暖阳浸透我的心灵,你就是此刻世间最可爱的天使,请问,可以接受约会邀请吗?”贝洛米紧握住碧洛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询问。
“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背后的莉娜一脚踢翻贝洛米。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因为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以后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再会呢,你没事吧?”
碧洛面带歉意地拉起贝洛米,后者一边按摩着脸,一边说:
“不要紧,不要紧...嘶...莉娜,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我只是在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莉娜答得大义凛然,简直像裁决所的法官。
“这和悲剧有什么关系啊!”贝洛米十分不爽,但又急忙补充:“时候不早啦,快点一起去吧!”
“是啊,我还有夜课来着。”碧洛也帮衬道。
其实说是夜课不太准确,在过去只有贵族入学的学院中,夜课往往是传授贵族礼仪、培养交际舞以及社交能力的课程时间,是为了以后贵族夜晚举办的交际舞会做准备。
而现在革新之后的学院,则更多的作为课外拓展的自由时间,它通常设立课程,但并非强制参与,例如礼仪课,不管身份如何,都可以旁听,也可以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段时间里,也是开展社部活动的热闹阶段,赫丝得珀的魔女课程也是在此时间。
所以,现在的夜课实际是选修外的选修。
“好吧好吧...贝洛米,请保持你的端庄矜持!”
“小菜一碟!”
...
巧之又巧,在莉娜一行人踏入剑术部门口的同一时刻:
一道迅影踏步向前,处于犁式状态的双手剑,从身体右侧由上晃至下方,步伐由左前右后的分立姿势切换至右前左后,并同时借以惯势再猛然发力,从下至上地挥出,是标准的下撩(Unterhau),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飘似舞蝶,一气呵成的攻势中轻而易举地击飞了对手的木剑。
木剑在从空中远远地掉落在地上。
场中唯一持剑的少女长发飘飘,目若寒星,似乎有利光从这双眼中拖出两道长长的尾迹,直到确认对手已无再战之力,才收敛刚才的气势。
一瞬间从冰冷的剑士变成了温柔敦厚的学姐。
“第九十九次,又是我赢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