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景辰还没意识到柳安安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而柳安安也始终不愿说自己是如何受伤的,只是之后她每次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会添上许多大大小小的新伤,景辰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替她治伤。
后来相处的久了,景辰渐渐也就明白了柳安安为何不愿说——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向他人袒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就算这个“他人”已经深受她的信赖。
真如一把铁打的剑般,刚正难折,又轴又硬。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天。
每天白天景辰在家修炼,柳安安出去探索,寻找妖族包围的破绽并采集物资。临近傍晚,景辰就会准备好饭食,留给柳安安白天探索的时候带出去,以及晚上两个人一同享用。而到了夜晚,景辰会用火系术法烧好洗澡水,顺便练习灵力的精确控制,柳安安则一门心思扑在对北斗星引的祭炼上。
偶尔得空,两人就会围着秘境里的篝火聊天,时而聊聊各自过去的故事,时而聊聊今日的外出见闻或修炼心得,若是兴起,柳安安也会对景辰的修炼指导一二,或者与其对练一番。
作为报答,景辰自然也想教柳安安一些东西,这个自不必说,景辰可以教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但最后,她却主动向景辰请教了甜点的做法。
不过柳安安对此似乎没什么天赋,好不容易从外面采集来的原材料,在她手里最后十有八九都会变成一坨不可名状的黑色胶状物体。
所以她后来索性就放弃了,改为直接品尝景辰做好的成品——这也是她第一次吃到不用米面就能制作的甜品,景辰称其为“双皮奶”。
原料取自牛妖野鸡等等……柳安安第一次吃到双皮奶的时候感动得都快哭了,握着两个小拳头说就为了这个,她怎么着也得再多活个几年。
她说得释然,但景辰却听得难受。
偷偷问了昭昭柳安安这情况还有没有得治,而昭昭的回答是:
“在本灵眼里就没有什么禁法的副作用是绝对解决不了的,只不过难易有别罢了。至于具体怎么解决,还得等我加深对此世道法规律的理解,再对症下药。”
景辰听了以后大喜过望,赶忙去告诉柳安安自己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而柳安安表面上虽然也很高兴,但内心却只把这当成是景辰给她的一种安慰。
因为她太清楚了,自己所用的秘法乃是来自王朝最隐秘的禁库之中,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应对之法是连权倾天下、眼线遍及四海的御龙王朝都不曾知晓的?
除非天道亲临,否则不可能有,而天道已死,这最后的可能性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即使明知这是谎言,柳安安的感动亦是货真价实的,毕竟在她看来,景辰绝不可能知晓她的另一重身份,尽管他曾在无意中猜到过。
景辰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干着后勤保障的活,甚至由于以前在雪沧门被折腾得太惨,他一点也不觉得做这些事有何不妥,毕竟之前住在外门弟子宿舍的时候,各种杂活累活本来也都是由他来干的,理由则居然是因为他干得最好,效率最高。
总之就这么一直过了五天,五天以后,柳安安顺利完成了对北斗星引的祭炼。
景辰取出一根从方门房屋子里找到的头发:“以此为媒介,激发北斗星引追索其残留轨迹,若是顺利,应当可以得到王门房的模糊方位。”
柳安安点了点头,接过头发,一双清冷的美眸中却看不见多少兴奋。
景辰奇道:“怎么了?线索失而复得,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柳安安不知作何感想,沉默了半晌后突然答非所问道:“你这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景辰微微一笑,刚想说“多谢夸奖”,却听见柳安安的下半句却是:
“若是能不这么滴水不漏就好了。”
“?”
看着突然陷入困惑的景辰,柳安安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不必在意,我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说罢,便依照景辰所教之法,将灵力注入北斗星引之内。
半晌后,北斗星引的指针渐渐由动转静,两人脑海里也随之浮现了一道画面,画面中,是方门房骑着不知从哪里盗来的瘦马,沿着官道一路疾行。
官道尽头,乃是一座两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大城——灵州城。
“咦?这方向,他是准备进城?”柳安安有些诧异地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方门房怎么着也该逃远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还在回灵州城的路上。
景辰则抚着下巴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老天有眼,你这仇人也是挺倒霉的。”
柳安安奇道:“何出此言?”
“你瞧在他脖颈之处,有山贼匪帮给俘虏打上的印记,想来是这人用了传送符,却不能控制到达地点,结果被当地的绿林给捉了,准备当成奴隶卖掉。但他运气比较好,找机会偷了一匹匪帮的驮马,这才逃出生天。”
柳安安诧异:“就这么一副画面,你居然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景辰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现下最大的问题是,除非我们立即出发,不然恐怕是很难在他入城之前将其拦住,而一旦放他进城,城里人多眼杂,敌我难辨,又会横生许多枝节。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尽早离开,拖得越久,事情发展越不可控。”
柳安安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现在出发。”
“妖兽们的包围网呢?已经找到薄弱之处了吗?”
柳安安点了点头:“是了。不过,我们不走那边。”
……
山林之间,两人并肩飞行在树影之下。
柳安安飞行的时候白衣如雪,踏风而行,颇有一种凭虚御风的美感,而景辰则将双手前伸,与身子平齐,十分勉强地控制着平衡。
柳安安以前可从没见过有人是这么飞的,十分辛苦地憋着笑:
“你这么用飞行术……等下有考虑过怎么降落吗?”
“……”
景辰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你以为我想用这超人同款姿势啊?实在是飞行术用得还不熟练,这种姿势和游泳比较像,风阻也较小,相对比较习惯罢了。
景辰看着周围不断掠过的景色,忽然有些忧心:“照此方向继续往前,很快就要到达开阔之地了吧?你确定我们要光明正大地走这边?”
柳安安螓首轻点:“嗯……平时在这附近活动的妖兽比较多,不过近几日我一直往妖兽较少的山道试探,此时它们应当都已经往那边聚集过去了。”
景辰若有所思。
也就是所谓的声东击西吧?如此想来,柳安安这几天受的伤,应该也有不少是她主动佯攻造成的,柳安安这人虽然看上去鲁莽冲动,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啊……
“人族!是那两个人族!他们往这边来了,快去通知大王!”
忽然传来了妖族的叫嚷声,柳安安啧了一声,拔出佩剑随手一斩,剑气便将喊话的妖族给肢解得四分五裂,但与此同时,其余妖族已迅速采取了传讯手段,将两人正在往这边突围得消息传递给了朱厌和珑烟等妖族的头目级人物。
不过这也在柳安安和景辰的预料当中,想在众妖重围之中悄无声息地偷偷溜出去根本就不现实,所以这次突围能否成功的关键,不在有没有被发现,而在被发现之时,那些难缠的大妖是否就在周围。
心里盘旋着相同的想法,柳安安与景辰的表情都不自觉变得认真了几分,再也不复方才还能打趣飞行姿势的轻松。
不多时,二人终于离开了树木茂密、遮挡众多的林地,来到了那片预想中最为危险的平原。
平原之上,一望无际,隐约能看到远方袅袅升起的道道炊烟,预示着人族的聚居地已然不远。
而就在这时,一道窈窕的倩影却猛地闯进了两人的视线之间。
美人如玉,黑角狰狞。
珑烟微笑从容,气质慵懒,俏生生漂浮在二人来处的正前方,斜倚翘腿,就好似坐在一把并不存在的椅子上,看来已经等候多时。
声东击西,终究还是被珑烟给识破了,真可谓是最坏的情况。
“两位弟弟妹妹,藏朦到此为止。”珑烟打了个呵欠,“留下吧,和本宫聊聊。”
“今日多有不便,改天再说!”柳安安说着美目一凝,随身佩剑霎那出鞘,剑气沛然,涤荡四野,眨眼间便已一招递出。
然而珑烟只是漫不经心的抬手一夹,便将柳安安的剑刃钳于指尖,再也不得寸进。
与此同时,柳安安向景辰传音:“快走!去把那姓方的拦住,我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