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河城那边的变故,洞安城百姓依然议论的火热。
由于见识不多,参照奸臣篡位的各种戏本情节,唾骂刘仁甫自然成了主流。
洞安县衙。
县令范芳这几天愁坏了,时不时就来一个索要北上路引的家伙,不乏义愤填膺的愣头青。
他们的理由大差不差,什么国家危亡、上京勤王,听起来漂亮,鬼晓得他们打的什么狗屁主意。
就算勤王是真,那也轮不到他们,真用上这群田地汉子,大幽早他娘亡国了,安心在家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幸事。
“陈小哥,你的理由我肯定信啊……唉,你也清楚眼前的形势,等外面的祸事一平,老哥哥我的乌纱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了。”
这天,范芳面对登门的陈天道,语重心长的解释,就差哭鼻子抹眼泪诉苦了。
特殊时期,寻常老百姓过来,一个两个还有的聊,多了容易烦躁。
范芳不胜其烦,不过终究要看来者身份。
比如鸿天镖局的陈天道,洞安城几次遇袭、剿匪,全仰仗他这位陈小爷,绝对称得上洞安这片的守护神。
身为一县之长,政绩沾了人家的光,遇见了务必客客气气的招待。
面对范芳的一番苦心解释,陈天道表示理解,今天过来本就不抱希望,他又交了实底,再问下去就是陈天道的不是了。
出了县衙,回镖局的路上。
陈天道兴趣使然,去到临街的茶摊找个位置,平常喜好碎嘴的人就爱扎堆坐这儿。
今时不同往日,碎嘴讨人嫌,这会儿成了香饽饽,一讲天河城那档子事,马上围过去一圈子人。
太平之下,农家人一好家长里短,二好家国大事,嘴巴一张不说到憋炸尿泡绝不停歇。
“……要我说,不是你的你拿不走,吃下去的早晚吐出来。”
“你看看,死了吧,人头被挂城门暴晒三个月,投胎都没他啥事儿。”
“咱那女帝大人也确实够牛,绝地逢生!”
“自登基这四年不轻易立威,一立就是血流成河、尸山血海,吓的所有京官那是夜夜惊醒,生怕被查出来和刘仁甫曾有过染。”
他们聊的热火朝天。
陈天道觉得他们讲的有理。
凑齐天时地利,送上门的立威机会,可比新官上任主动点的三把火强完了。
不得不说这位女帝大人属实够猛。
心狠不算,单论近如妖孽的智谋,能隐忍的同时还把手握重兵的刘仁甫耍的团团转,最后绝地反杀,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今后再无人胆敢生出异心,皇帝之位实至名归。
至于还有没有更多关于天河城的消息,估计得再等一段时间。
剑南郡偏远,消息传的慢。
若不是上头一直等到琐事收尾才公布,刘仁甫篡位的事仍会被当作谣传。
一碗粗茶喝完,丢下一文钱,陈天道准备走了。
紧接着,身旁来了一名女子,身上带着浅浅的胭脂香,价值不菲的味道。
“陈天道陈公子?”她挑眉笑问。
“你认识我。”
“陈公子大名无人不晓,洞安城方圆百里竟无一山野匪家,全要依仗陈公子呀。”
她认识陈天道,陈天道不认识她。
观此女一袭绫罗裹身,在这城内好不光鲜,一看就是外来的大户人家。
陈天道直接问道:“找我何事。”
“我家主人久闻公子大名,倍感钦佩,今日恰好路过贵县,欲请公子赏光一起喝杯茶。”
陈天道这些年出过几趟远门,未曾结识过权贵,居然也有慕名前来的人。
听该女的音调,不像扯谎。
“我与你家主人素不相识,空手去见,怕是不好。”陈天道说道。
“公子客气。公子人到,便是最好的礼物。”
她的话越听越别扭,把人当礼物叫什么道理。
总之,有了保证,但去无妨。
陈天道身上的银两远不够买她的一件衣裳,她家主人的身份岂会低了。
和扣门无关,实事求是罢了。
……
……
福添茶楼。
往常楼里便很安静,今天意外静谧,像一间郊外义庄,一楼连喘气的活人都没了。
跟着上了楼,迎面一阵清凉。
靠近窗边最好的位置,桌上放一炉香,透过炉盖上的镂空,缕缕青烟袅袅上升。
茶桌一侧坐了人。
方知茶楼今日被包场了。
陈天道目送女子折返下楼,目光这才再度移向前方的“主人”,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又记不得在哪见过。
她坐着一动不动,静静远望窗外山水的姿态,恰好留给陈天道一个倾世绝美的侧脸。
肌肤的白皙中透着浅浅的水嫩粉润,仿佛刚经历过暴雨摧残的一朵午夜幽昙,沾带着点滴阳春雨露,美的惊世骇俗,不像尘世中该有的躯体,也孕养不出如此脱俗的气质。
她看了过来,明亮水眸隐隐闪烁凌厉微光,不怒自威似的,而后逐渐转变温柔。
“我们又见面了。”她说。
陈天道走了过去,边走边打量,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她。
三个月前的某个夜晚,顺手帮了她一把。
“忘记介绍,我叫北宫云。”她开口道。
陈天道刚坐下未出声,北宫云三个字一经入耳,陈青不禁皱眉,以为她在开玩笑。
大幽女帝就叫北宫云,时下正紧张,同名同姓都得小心。
陈天道沉默凝眉,盯着她的眼睛,试着从中窥见谎言的颜色,但看到的只有自信。
来之前,北宫云料到会有这一幕。
本想先用假名替代,出于尊重最终选择放弃。
“不用怀疑,我就是天河城的北宫云。”北宫云落在陈天道身上的眼神自始至终不曾挪移。
陈天道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已然由不得多想,事实摆在眼前,那天帮过的人就是她。
实在想不到,她能跑这么远到剑南。
这下不愿相信也得相信,凭她隐忍两个月再斩杀刘仁甫的大毅力和决心,还真有可能办到,再难找出第二个北宫云。
“怎么了?”北宫云问道。
“不。”陈天道回神低眉,接着犹豫片刻,“先前不知君上身份,多有冒犯,还望君上恕罪。”
言语间,见其欲起身行礼,北宫云为之一愣。
北宫云很快反应过来,一颗芳心骤然拧紧,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暴君一样,一着急就把手伸了出去,拽住了陈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