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冬去秋来。
莉莉丝也已经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因为跟着这两个人满世界乱跑的时候很容易就没有时间观念。
有时候天上还下着大雪呢，突然得知他们要去某热带小城市干活。莉莉丝不得不赶紧从网上急订防晒衣、泳衣、防晒服之类的东西。跟着这两人上飞机，下了地方后就换上了泳衣，在沙滩上晒太阳等待着目标出现。等到防晒霜都用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的工作也正好干完。
但一个工作完成之后还不一定能得回去，往往是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处地点。
上一处还是阳光明媚的沙滩海景，下一个处可能就是空无一人的戈壁荒漠。
把这一系列工作都干完后再回到自己城市的时候，说不定这里都已经快换上夏装了。
总而言之，固定的春夏秋冬在他们身上是不太存在的。
这也导致莉莉丝也不知道到底下了几次雪，过了几个夏天，只有在工作与工作的间隙看见日历的时候，才恍恍惚惚的知道已经过了这么久。
终于，在某次回去的时候，莉莉丝原本想要扑倒自己床铺上狠狠睡上个一天一夜。但回到房间后，她却愣住了。
因为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蛋糕和一枚崭新的小熊，它乖乖躺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主人回家一样。
“咳咳。”夜明川咳嗽两声，小心翼翼的从后面探出脑袋，“那啥......今天不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吗，我总觉得有点仪式感，所以就买了蛋糕和礼物。你要是想吃的话就吃，不想吃的话随便处理都行。”
说完后，夜明川赶紧退出房间，一溜烟跑了，生怕女孩把蛋糕给砸到自己的脸上。
莉莉丝也没追出去，她站在了镜子前面，不由得有点恍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长的这么高了，距离当初那个时候又过去多少年了呢？
说起来，这家伙还真是执着啊。
夜明川给她送礼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工作有了闲钱后都会有意无意的买些哄小女孩的东西给她。有些时候大晚上路过夜明川的房间，还能看见这个人在不停的百度来百度去，还下了小红书去钻研女性心理。
当然，莉莉丝也明白，这人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估计只是想用水滴石穿的战术，来慢慢让她忘记复仇这事儿，只不过这意图展现的也太明显了。果然，不管是多么强悍的杀手，在这方面也依旧直的离谱。
莉莉丝自然不会上当，经常用各种方法销毁这些礼物，比如说扔进垃圾桶、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用刀切成碎片或者干脆直接扔回到夜明川的脸上。
但即使如此，这少年还是乐此不疲，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莉莉丝转身从柜子从拿出来了另一个小熊玩偶，这是她从当初那个家里带来的唯一东西。这么多年不管是去什么地方，她都会带着这个小熊。
现在这个小熊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柔软蓬松的毛已有些许发旧，色泽黯淡，黑亮的鼻尖也微微有些掉色，像是蒙上了薄薄的雾气，衣服显得有些松松垮垮。
抱着怀中的玩偶，莉莉丝又看向了床上那个崭新的小熊礼物，鼻子不由得一酸。
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人事的小女孩了。也许在那两人看起来是不值一提的努力，至少她一直在认真刻苦的学习各种杀手技巧。
但时间流逝不仅没能给她创造出一个好的机会，反而是让莉莉丝眼睁睁的见证着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玩不转那些复杂的枪械，还是没有动手杀过任何一个人，每次想出来的任何暗杀计划在这两人面前都显得破绽百出。
经验的差距不是最令人绝望的，最令人绝望的.....是才能的差距。
这么多年，夜明川已经闯出了名头。他早已经不是‘最强杀手旁边那个谁谁谁’而是有了自己的名号——死神。
女人世界最强杀手的名号也终于受到了挑战，酒馆里的人都在议论，到底是死神更强一点，还是冥王更强一点。
不过都无所谓了，天下第二和天下第一都是一伙人，那还有必要讨论他们谁更强呢。
..........
在十八岁生日这天，莉莉丝陷入了自己人生中第二个迷茫期。因为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完成复仇的机会了。
鬼神使差的，莉莉丝这次没有丢掉夜明川送的礼物，她默默起身，迷茫的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漫无目的闲逛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附近的教堂。
又是这里啊。
那年也是多亏了这里的修女，她才能找到夜明川的住所。如果当时没有这回事儿的话，现在自己的生活又或是什么样子呢。
莉莉丝走进教堂，轻车熟路的坐进忏悔室里，对着另外一侧的修女缓缓开了口，“我有一个朋友......”
修女一听这个开头顿时就头大了，虽然身为一个神职人员，她应该要为这些祈祷者们的倾诉内容保密，更不应该去探寻这些祈祷者们的真实身份。
但这女孩每次的起手式未免也有些太明显，让修女想不认识都比较困难。她虽然很想吐槽你这朋友说的是不是你自己，但勉强还是忍住了。
“我有一个朋友，她从小就是个大小姐，生活无忧无虑。但突然有一天，被两个杀手闯进门来，破坏了她平静的日子。那个杀手杀掉了他的父亲。从那之后，我那个朋友就发誓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但却没有这个能力。因为那个杀手很强很强，但他偏偏还是个心软的家伙，没办法对手无寸铁的小鬼下手。我的朋友也见缝插针，干脆跟他们生活在了一起，寻找机会。”莉莉丝继续轻声说。
“后来......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我朋友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反而是和那帮人越混越熟悉了，也渐渐长大了。也渐渐发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那个杀手其实也没有这么坏。虽然杀了很多人，但也救过不少人。其实他也没有看上去这么冷酷，对很多人都经常下不出去手。其实我朋友过去的生活可能也没她想象中的这么好，背后也藏了不少血腥。”莉莉丝叹了口气，“而且我朋友的实力和那杀手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不可能杀得掉他。”
她眼睛中露出些许迷茫，“修女，你说我那朋友现在该怎么办啊，她要怎么做才能完成自己的复仇呢。”
修女心想我这活儿干的可太不容易了，在这个教堂每天都能遇到形形色色的难缠角色上门咨询问题。什么黑帮老大，亡命徒，雇佣兵都过来忏悔过，现在还有来咨询怎么除掉世界最强杀手的高难度问题，咱们这家教堂庙小，盛不下你们这些大神啊.....
不过神有教义，要尽可能的救赎这些迷茫的羔羊。
“没关系的，愿意说出自己的罪过就已经是救赎的一大步了。”修女安慰道，“新约圣经第三百六十章说过，那神.......”
“不好意思，我不信教的，你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啊。”莉莉丝直接打断了修女的话。
那你还来教堂忏悔？！
修女努力按捺吐槽冲动，换了另外一种策略，“那我就用通俗易懂方式解释一下好了。卢梭曾经说过，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人类是生来自由却被各种因素束缚，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聚合体。怀念过去却也向往未来，爱着也又恨着，各种矛盾的情感交织在身上才算是人类。只不过在正常人身上，这种情绪往往会被隐藏起来，你嘛，只是属于表现的比较明显的那一类。”
“完全没听懂。”莉莉丝有点懵。
“简而言之，你的困惑是缺乏人生目标而导致的。”修女说。
“人生目标？不对吧，我.....我那个朋友的人生目标很明确啊，就是复仇。”莉莉丝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那我问你，你那个朋友有没有想过复仇完成之后去做些什么呢？”修女问。
莉莉丝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复仇这种东西我不好说，毕竟我也没有经历过你朋友那样的苦难，没办法轻易劝解别人不要去复仇。但我想一个人的生命中若是除了复仇便空无一物，那就算是她最后真的成功复仇了，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解脱，迎接的只能是虚无。”修女开口道，“圣经说.....不可含怒到日落。人生终有日落之际，倘若到那日之前都无法得到安宁，也日落之际也必定一无所有。”
“我那朋友早就一无所有了。”莉莉丝回答。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致灭亡，反得永生.....神明大人是仁慈的，只要我们还在这世上继续前进，那总会有些新的东西握在手中。”修女说，“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呵，我那朋友为了复仇不得不每日和自己最恨的人住在一起，这也算是所得？”
“圣经里说.....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修女轻声说，“有的光未必是你以为的这么耀眼，在黑暗中的烛光有时比太阳还要珍贵。”
“修女.....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嗯....那要不这样吧，你让你那朋友安排一下自己复仇完成后的退休生活是什么，想到了之后再来找我，我会给你答案的。”修女说。
莉莉丝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了救赎室。
修女也跟着走出了救赎室，她看着女孩慢慢离开的背影，对自己的口才满意极了。
要是这女孩想到了自己复仇后的幸福退休生活，说明她心中还有着追求。要是那样，就完全没必要拘泥于复仇这件事情，直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了！
等她下一次过来，不出意外的话，不仅能让这个追求复仇的女孩解脱，还能顺便传教。把她拉入到教堂中来的话，这个月的业绩就可以实现零的突破了。
修女自信满满。
...........
莉莉丝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间，她抱着腿坐在床上，茫然的看向窗外。
曾几何时，她的生活是不需要自己来费力考虑的。每天早上起来就会有早餐放在身旁，站起身来打个哈欠的功夫，身边的女仆就已经走来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随后就走出家门，坐上去往学校的轿车就可以了。
在学校中漫不经心的开开小差，看着挂在墙面上的时钟发发呆，玩弄着手中的铅笔，每天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去看看小卖部里有没有什么新的好看东西，最重要的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见爸爸那张温柔而又耐心的脸。
老爸.....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莉莉丝闭上眼睛，尽管她心中早就已经没有了悲伤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出，滴滴答答的落下，打湿床铺和身旁崭新的小熊。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干脆放弃复仇，放弃一直琢磨着怎么暗杀他的念头。
但一旦抛弃了这个想法，过去的美好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不断的在脑海中徘徊，那些鲜血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只有想着复仇这一件事，才能暂时将这些回忆排出脑海之外，才能不让眼泪落下。
“我找不到啊，修女。”莉莉丝喃喃道。
这些年她都是靠着这个念头才一路走来，现在除了复仇外，她一无所有，空无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