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川本来以为上次送的成人礼不会有什么作用来着，毕竟这么些年他给这女孩送的东西也不少。
什么冬天的第一份奶茶，秋天的第一份烤肠，最能打动少女的一百件小礼物。只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别人送这些东西最终都是为了拥美少女入怀，他只是想让稍微感化一下这个少女，让她别整天惦记着干掉自己这事了。
但没想到的是，不知道是铁杵终于磨成针了，还是水到渠成了。这天过后，夜明川惊讶的发现这个少女对自己的杀气终于弱了几分，不再像往常一样这么浓厚了。
夜明川感天谢地，心想只要能坚持下去果然还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虽然在表面上，莉莉丝依旧和往常没什么太大区别，依旧是那样毒舌。但精神很明显比之前差了不少，也经常发呆，眼神中失去了几分灵气。
夜明川想要劝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默默等待时间流逝。
毕竟时间是最狠的东西，也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少女的人生可能也就这样过去了。在日复一日中距离那个能复仇的机会越来越远，距离小时候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算算时间，女孩和这两人呆在一起的日子也已经赶上了和父亲呆在一起时间的一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就会不断延长，直到一辈子这么长。而那份恨意可能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化为过往云烟。
夜明川也曾经这么想过，但遗憾的是，他身边似乎就没有过一马平川的故事发展。
新视界公司。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庞然大物会对他们出手，但令夜明川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布置下来的天罗地网会这么密集，这么隐忍......以及这么不惜代价。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夜明川是真的没想到，只是为了杀他们两个人，新视界公司居然愿意和其它有世仇的势力和解。还费劲千辛万苦，把以前所有能找到和他们有恩怨的人都找了过来围杀。甚至为了占得先机，不惜让一整座城市都陷入到火海之中。还动用了正在开发中的核心武器原型——summer和秘密研发了许多年的各类杀人兵器，可谓是不惜代价。
多大仇啊，不就干掉了你们几个公司高管，搅和黄了几次你们的生意，至于这么气急败坏吗。
不过想要吐槽也找不到人吐槽，夜明川只能和女人拎起武器，全力反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夜明川两人一路杀进了新视界公司的核心，只是为了将那台原型机干掉。
只要干掉了那个玩意，取走它的芯片核心，他们就能真正意义上的化为幽灵。新视界公司就会永远在互联网上失去他们两人的踪迹，再也没办法找到她们，也就再也没办法组织起这样的围攻了。
虽然最终冲到核心处顺利得手，但夜明川也因为和新视界的王牌大战一番后耗尽了最后一份力气，他狼狈的躺倒在地上，按压着腰间的伤口，勉强维持着意识不昏睡过去
夜明川只能等待着师父的到来，把自己从这地方带走。
狭小的室内安静无比，损坏的白炽灯不断闪烁，时亮时暗的照亮着夜明川和他面前的尸体。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的铃声响了起来，那扇钢铁大门缓缓打开。
夜明川刚想笑着吐槽师父这次怎么这么慢，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立刻变了脸色。
从电梯中走出来的不是戴着面具的女人，而是握着一把手枪的金发少女。她此时也是一身血污和伤痕，却依旧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了这个地方。
命运女神等待了六年，总算是在这一刻显露出了自己的青睐。她给了莉莉丝一个机会，一个少女梦寐以求了很多年的机会。
在行动开始前，夜明川为所有敌人都准备了一套方案，但唯独漏过了这个少女。因为她是个后勤，是个没办法参与到实战中的少女，是最没有威胁的人......所以莉莉丝知道他们所有的布置，也知道他们所有的退路。
自己已经无力反抗，师父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到哪里了。
夜明川无奈的笑笑。
虽然以前也都是险象环生，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有这样山穷水尽的一天。
不过师父以前也说过，走上了这条路，就别想有全身而退的一天。就算是想要尽力做个好人，但也只能拖延那一天的到来，区别只在于能拖多久。
今天，可能就是那一天吧。
她会开枪吗？
会的，肯定会的。
毕竟那家伙留在这地方的目的就是为杀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个瞬间，怎么会不开枪呢。
..........
夜明川没有闭上眼睛，他看向了少女的枪口，想要看清自己死去的那个瞬间。
莉莉丝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的开枪。
跟在这家伙身边这么久了，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扣动扳机杀了他吗。
现在就是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了。那个女人不在身旁护着，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手指轻轻一动，期待已久的复仇就能完成了。
但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扣不下扳机了！
泪水不由得从莉莉丝眼眶中流下，顺着脸庞滑落，她不管怎么用力，手指却依旧僵硬着颤抖着，就好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按不下去。
半白半红在莉莉丝的脑海中回荡。
红色是男人死去的时候流淌在地板上蔓延的鲜血，白色则是夜明川送给自己的生日蛋糕。
这一刻，仿佛有一辈子这么漫长。
最后，莉莉丝手指颤抖着，还是挣扎朝着扳机按下，黑色扳机一点点的向后退去。
碰！
枪声响起。
夜明川眼眸猛缩收缩，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的身体不由得一紧，但身上却没有一点疼痛传来。
莉莉丝的手指顿住了，到最后也没能扣下扳机。她身体上出现了一枚弹孔，心脏处被开了个洞，汩汩流出鲜血。
少女失去了力气，手枪从手中滑落，她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身体一歪，摔倒到了地上。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处不断起伏，鲜血大片大片的在衣衫上蔓延。
在夜明川的身后，戴着面具的女人缓缓从阴影中走来，手中握着银色手枪。
让莉莉丝犹豫不决的这六年时光却没有没有干扰到女人一丝一毫，她的速度快到仿佛是对着不认识的暗杀目标开枪一样。
依旧是这么精准，这么决绝。
夜明川愣愣的看着莉莉丝，看着她那漂亮的金色眼睛无比迅速的失去了光泽。看着她在临死的最后一刻还拼命向自己看来，徒然的伸出手掌，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最后一刻，女人缓缓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掌缓缓在莉莉丝的脸庞上轻抚，合上了她的眼睛。
随后，女人又转身回到夜明川身旁，用力扶着他的身子起来，低声说道，“走，我们回家。”
嗯。
夜明川低沉的答应了一声，他被女人扶着起身，却没有向出口走去。而是默默走向莉莉丝冰冷的尸体，用尽全身力气将其背在身上。
“回家。”夜明川说。
这一次，女人罕见的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扶着夜明川离开了这个已经浸染了太多鲜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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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檀暮市。
夜明川和女人站在教堂前，看着眼前的葬礼。
棺木上铺满了洁白如雪的百合花，花朵们紧紧相依，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几只白鸽缓缓地降落在教堂的屋顶边缘，向下张望。修女在棺木旁站着，她抚摸着手中厚重的圣经，轻声为逝者祈福。两只小熊一左一右的摆放在双眼紧闭的少女身旁，她双手环抱在胸口，安详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祈祷完后，修女向着夜明川走来，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问道，“你们两位是她的家属吗？”
少年一身看起来还算是庄严，女人礼服也算是合体......如果不看她脑袋上套着的纸袋子的话。
他们这次葬礼的举办者，也是唯一到场的人，但这两人看起来却没有半点悲伤的感情，只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站在门口处看着，令人猜不透他们和女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但除了他们外，修女也暂时找不到其它和女孩相关的人了。
“想传教？”夜明川摇头，“不好意思，我们家没人信这玩意。”
“不，我只是......想把她最后祈祷的内容说给你们。”修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她说‘对不起，我试过了，但还是放不下。’”
戴着纸袋的女人看向她，“我记得修女好像有义务为祷告者保密来着吧。”
修女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有些尴尬的脸红起来，“好吧，其实我的修女证还一直没考下来，现在还是在实习期呢，不算正式修女，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也不用遵守这些。”
夜明川已经没心情再继续听这两人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转身离开，晃晃悠悠的朝着外面走去，但走了两步后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托腮看向远处。
“为了一个机会，满打满算等了六年。”女人走了过来，评论道，“耐心上还算是合格吧，只可惜还是差了这么点天分。”
夜明川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喃喃道，“结果到最后她还是恨着我啊。”
果然那些书里面都是骗人的。
什么时间能抹除一切伤痕，人是健忘的动物，用美好的事物冲淡过去的悲伤....都是扯淡。
人的感情有些时候真的可以越过时间，经久不散。无论过去多久，即使上面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尘雾看不清本来的面貌。但只要伸手一抹，那伤疤依旧还在，就跟刚刚刻印在上面的一样崭新。
“人活在世界上总是需要点执念的，支撑她活下去的执念恐怕就是复仇吧。”女人说。
“复仇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如果不为了这个东西而活，就活不下去了？”夜明川问。
“你没恨过什么人，也没什么仇要报，所以不懂得她们这些人的心情很正常。”女人说，“复仇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关键是那些过去的东西总是时不时会蹦出来，刺痛她们一下。就算是知道做什么都弥补不了遗憾，但人们总还是会忍不住做出些什么，好让自己对得起那些已逝去之人。”
“对复仇这么了解，师父你以前也经历过。”
“嗯，毕竟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嘛。”
“那现在呢，”夜明川抬头看向女人，“我要是被谁杀掉了，师父你会为我复仇吗。”
女人轻哼一声，“呸呸呸，你这小孩没事瞎竖什么flag，这种话和‘这次战斗结束完我就要回老家结婚了’‘就是我不在了，灵魂也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是绝对不能说的台词啊，你不知道吗。”
夜明川扶额。真觉得自己问这话是多余了。
毕竟以这女人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为了复仇这种无聊的小事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肯定不会为你报仇的。”女人信誓旦旦的说。
看吧，看吧，果然是这样。
夜明川心想。
“因为我肯定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女人笑笑，“所以我也肯定不会为你复仇。”
夜明川愣了一下，心中有块地方悄悄融化了，流出一股暖流，他不由得咧嘴笑了笑，“是是是，谁让你是天下第一呢。”
教堂中响起了弥撒的合唱声，少女的棺木被合上，随后被身强力壮的教士们抬起，向着远处走去。
夜明川也站起身来和女人一起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他看向了蓝色的天空，抬起手指遮挡了刺眼的阳光，喃喃道，“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下次....你不要再遇到我这种人，也别再有这种结局了。”
在他们的身后，一只蓝色蝴蝶从棺木上拍打着翅膀从两人的头顶掠过，向着蔚蓝色的天空高高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