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不详的声音盘绕在耳旁，夜明川顿时脸色大变，因为他们脚下此时的锁链上也逐渐浮现出裂痕。片刻后，锁链从中间断裂开来，只剩下一端还扎在峭壁上，几人都没有站稳，从上面掉了下去。
在朝着深渊坠落的那一刻，莉莉丝如释重负，身体身轻如燕。她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去抓住身边的什么东西了....就算是有这个能力，她也不想去这么做。
这样就行，这样就挺好的。
莉莉丝闭上眼睛，任凭身体向着下方落去。
但就在最后一刻，下落的趋势却猛然止住。
莉莉丝感觉自己的手掌被抓住，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她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夜明川抓住了她。
“真是的，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玩这种高难度操作啊喂。”夜明川大喊着吐槽。
他此时正处在这铁环连接处的巨大孔洞之中，一只手抱着昏迷不醒的洛九天，身体尽力趴在上面着维持平衡，另外一只手则是死死的抓住了莉莉丝，这才让她没有掉入深渊中。
偏偏还只能用这一只手来救人，周围还有徘徊不断的死亡气息，必须要用无数书页不停飞来阻挡，才能勉强抱住他们不被这气息侵蚀。
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莉莉丝望着夜明川，轻轻摇头，“我原本以为你平时总喜欢手下留情都已经够古怪的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救人的嗜好啊。真正的杀手会救人吗。”
“怎么不会的，我师父不也算是真正的杀手吗。当初不还是为了救我，把你给干掉了.......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这个例子举的是有点奇怪，但反正杀手也是会救人的！”夜明川说。
“大姐姐一直是把你当家人看待的吧，毕竟你是唯一一个看过她长相的人。就算是杀手，家人有危险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莉莉丝轻声说，“但我是个外人，所以为了救你，她才会对我痛下杀手。不过当初是我死缠烂打的要跟着你们，所以也没资格抱怨什么。我被杀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没有怨过漂亮姐姐....当然，我也没怨恨过你。我只是埋怨我自己，太软弱，不该在那个时候犹豫的。”
周围的死亡气息变得更加浓厚了。图书馆书本飘出的速度，已经快要赶不上这气息蔓延的速度了。
“嗯嗯嗯，懂得，懂得，但现在好像不是叙旧的最好时机吧，所以有什么事儿咱们不能上来再说吗！！！”夜明川大喊。
“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啊。”莉莉丝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怀念的意味，“所以在这个世界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开心。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我穿越过来的意义说不定就是为了再和你遇见，那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弥补我上个世界没做完的事情。”
夜明川苦笑，“没做完的事情是指杀了我？！你还真会聊天，你这不解风情的程度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嘛。”
“嗯，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你自己没教好，就别怪我咯。”
“这种轻松愉快的话题不是这个时候该聊的吧。”夜明川大声吐槽，“你动动身子往锁链上荡，等出去了我们再细聊。”
莉莉丝摇头，执拗的说，“不要，我要把所有话在现在全部说完。”
“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倔啊！！”夜明川泪流满面。
女人真麻烦。
“谁奔三了，穿越前的年龄不算数。”莉莉丝认真纠正，“我现在也才二十多，跟你穿越前的年纪差不多嘛，那咱们也算是平辈了。”
夜明川想要伸手扶额，但却找不到手，只能大声哀叹，“你这算数可千万别说是跟我学的，我背不起这锅。”
“哈，夜哥哥你老是这样，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前一世，就算是在最后一刻，你也没对我涌起过一丝杀意对吧。每次你看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的。你一直都觉得.....我是那个不属于你们世界的局外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莉莉丝轻声说，“但我已经长大了，我懂很多了。我知道，我爸爸当年做了很多错事。我知道，一切都是新视界公司安排好的，我是他们的工具。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无奈的笑笑，“但我还是放不下，每次我闭眼的时候，都是你开枪的那一幕。我只有想着复仇，才能心安理得的跟在你身旁。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你，如果要是别人多好........要是别人的话，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少女轻柔的声音在空旷的悬崖内回荡，跨越了两次人生，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她想了很久很久，但从来没有开口向任何人说过，怕一旦说了出来那颗渴望复仇的心就没了......只不过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夜明川只是攥紧了手指，点了点头，“但那个人偏偏就是我。”
“我恨你改变了我的人生，但.....更讨厌你老是觉得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跨越那个时刻了，我能下的了手，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莉莉丝眼眸低垂了下来，“你也应该知道的，我这些年做了很多错事。导致多少无辜的人死去，我早就不是你印象中那个无辜的女孩了，手中也早就沾满鲜血了。”
她轻声说，“不要再同情我了，我和你以前杀的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了！所以把我.....”
“所以就要这样把你扔下，让你去赎罪？”夜明川摇头，大声吐槽，“想的也太好了点吧，死一死就能把罪赎了？就能铅华洗尽？哪有这么好的事，这跟花钱买赎罪卷有什么区别。”
“拯救再多的人，那些过去因我们而死的人也回不来。以死为代价的赎罪，不过只是一种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自我安慰，这种一死了之的轻松‘赎罪’方式自始至终就不存在。把这种想法作为长大的标志，恰恰说明你还是当初那个小女孩啊，莉莉丝！”夜明川说。
莉莉丝愣了一下。
“所以说，别放弃啊。”夜明川继续开口，一字一句的说，“别想用死为过去不成熟的自己负责，只有大步向前才能负起责任。”
“大哥哥，你.....”莉莉丝隐约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是怎么过来的，原来世界发生了什么？”
夜明川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了，手腕渐渐开始麻木，但还是故作轻松的笑了，“别看我大言不惭的说这些话，但我的成长期可比你长多了。在你走后，我身边也有很多其他人断断续续的离开了。我哭过，迷茫过，也愤怒过，然后才渐渐明白了一点点人生道理。”
“过去的事情无从改变，我们只能对还没到来的以后负责。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做些能让自己可以蓦然回首的事情，才算是对得起过去的自己......才算是对得起那些为了我而死的人。”
“你这儿才哪到哪啊，哭过，笑过，爱过，恨过....什么都经历过了，还愿意面对过去的后悔而活，才能算是长大。死亡只是轻松的逃避，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活下去反而更困难。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去真正获得一个赎罪的机会！！”
夜明川用尽全身力气，努力的将女人的身体不断向上提起，“所以说，别放弃啊！去给我追逐梦想，谈段恋爱，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即使被拒绝也无所谓。或者去找工作，去隐居，去冒险。或者干脆随波逐流，漫无目的被社会毒打也行！等到你真的脱离了‘我的罪只有死亡才能了结’‘无可救药的我不值得被拯救’这种中二台词的时期后，再给我老老实实的回来，给出些具体、有建设性、真正能帮助到别人的赎罪方案！”
莉莉丝不由得笑了。
这人还是老样子，总是说一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话，但却又这么温暖，这么让人信服。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冷酷点啊。那样的话，我们或许都不会有这么多犹豫和遗憾了。
莉莉丝轻轻的点头，“好啊，那就从你说的第三件事情开始好了。夜哥哥，其实我.....”
噗嗤！
清脆的穿刺声响起。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精致了，夜明川眼眸猛缩，他感觉眼前的一切突然都被拉的很慢，很长。慢到他能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每一处细节，但又快要根本来不及阻止。
莉莉丝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由鲜血组成的刀刃从她的体内钻出，贯穿了胸膛。大片的血迹在衣襟蔓延，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夜明川愣了一下，立刻猛地回头向上看去。
在远处的悬崖边上，似乎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她手里握着长刀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唉，”莉莉丝笑笑，“果然我不管做什么都是晚了一步呢。”
夜明川的手指也渐渐到了极限，他虽然不想松手，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莉莉丝从指尖一点点的滑落下去。
直到最后，彻底分离。
莉莉丝身体向着下方坠落，她抬头看向少年。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有些模糊，仿佛夜明川的身影和上个世界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吗，让人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又要.....死掉了吗。
又没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啊。
但幸好，在我死前的最后一刻有你在。而且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说不定命运女神给我的第二次机会，就是用在这里的呢。
莉莉丝笑了，身体向着深渊坠落而去。她口型微动，无声的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你送的生日礼物......我最喜欢了。’
...........
夜明川的手掌松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莉莉丝掉落了下去，身形逐渐消失在紫色气息之中。他缓缓缩回手掌，盘腿坐在粗壮的锁链上，闭上眼睛。
人总是对自己第一次做的事记忆犹新，第一次有了归宿，第一次取走什么人的性命，以及....第一次改变其它人的人生。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如果当初......’之类的幻想，反正人生没有回头路，假如只是种美好的泡沫，触不可及，一碰就碎。但现在不一样了，或许在这个世界，这次的结局就能和上次不一样。
只不过现实果然不能事事如意呢。
江湖真的很小，有些人心里想着这次可能就是永别了，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碰到。
但江湖也很大，有些人还在为再见而惊喜，但转瞬间就迎来的永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