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书院某处。
洛九天站在塌了半边的清苑院门口，徘徊不定，犹豫不决。一会儿想要进去，但是到了门口却又止住了脚步，然后继续绕圈。
三天前，那场战斗还结束前，她就昏迷过去了。再度醒来就已经是在书院的病床上，完美错过了最后一幕，只能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后续的事情处理。
在那之后，大理寺的人找到了妖刀。还搜查了司栗栗的房间，搜到了一系列她曾经做过的暗杀计划，鉴定过后，上面也都是她的笔记。虽然已经死无对证，但其它佐证已经板上钉钉可以结案了。
只不过司栗栗的身份太过敏感，桃映红便和书院做了一次交易。妖刀交给大理寺的人拿走，作为回报，大理寺只会把案件的真相和详细报告交给陛下一人，不会交给都察院和刑部，更不会对其它人说。至于后续陛下那边会不会将此事给其它人处理，大理寺方面则不做保证。
但秋赤华却对此很有信心，似乎大理寺这边不过度声张，她们这边就有把握把事情给压下来。
自那天之后，书院内很快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从什么‘是东夷魔教人士潜入内院寻宝’到‘边疆封王的阴谋’之类的各种版本一应俱全，很快就把最真实的情况淹没其中。毕竟和这些编的故事的相比，事情的真相反而没这么吸引人了。
真相只有这么寥寥几人知道，而墨小染恰恰被排除在外。因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书院对她也没有说实话，只是用司栗栗现在还昏迷不醒被救治中来搪塞过去。
人都已经死了，她的弟子却还默默等待自己师父回来的那一刻......但明明她才是那个最应该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才对。
洛九川拄着拐杖，在书院门口徘徊，内心无比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告诉她真相吗，但老大都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往外传。
而且就算给她说了又怎么样，让墨小染发现自己师父原来是一个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破坏了她心中那份美好的憧憬，那岂不是更加残忍。
那还不如干脆就让司栗栗以那种形象留在墨小染的心里好了，好歹还有个念想。
但我有权做这个决定吗，我也出手了，也是导致她现在陷入到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之一。我真的有资格用谎话瞒着她，然后这样若无其事的来安慰她吗。
.............
“想去就去呗。”冷不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洛九川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大声喊道，“能不能不要老站在别人后面啊喂，我身体可是养成了条件反射型防御的，下次把你砍了可别怪我。”
夜明川挠挠头，“是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看起来你今天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哈。”
洛九天叹了口气，没心情开玩笑，“你怎么还没走。”
虽然中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波折，但最后这两人确实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帮助大理寺的人拿到了妖刀，顺利破案，狠狠打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巴掌.......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如果不是他的话，这案子压根就不会出现。
案子结束后，按理来说，夜明川和程夕就可以离开书院在京城闲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呆在书院里赖着不走。书院一方现在也正在进行重建工作，忙的一塌糊涂，反正书院最大的秘密都被他看到了，赶不敢他们走也就没这么紧迫了。
“案子刚刚结束，桃映红她们收尾好像还要点时间，书院的人也还想再多问我几句。”夜明川说，“正好我在书院里还有最后一点事情没做完，就顺水推舟留下来了。”
“是司栗栗主任的事？”洛九天问。
夜明川点头，“是，她穿越前是和我一个世界的，我们也算是有段孽缘吧。我想看看她的遗物中有没有什么只有我们这些异乡人才能读懂的东西，试着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吧。”
他看向了少女，问道，“你在这干嘛呢，听说你不是被书院那边关禁闭了吗，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洛九川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来找厕所然后迷路了。”
夜明川流汗。
这个烂理由是国际通用吗，为什么穿越前和穿越后都能听到这种台词。
“行了行了，别掩饰了，你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夜明川说，“拖拖拉拉的可不像你，想去就去呗。”
洛九川默不作声，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脸上的犹豫之色溢于言表。
“我在穿越前，经常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夜明川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轻声说道，“我看见过有的人为了保护挚友，杀了自己挚友的爱人。有的人为了复仇，年复一年的跟在仇人身旁，和他们成为了家人。有的人明明心里喜欢着对方，却因为立场到死的时候也没能说出口.......”
“你们疑似有点极端了。”洛九天吐槽。
“明明是朋友，去被逼着要相互搏杀。明明也想说着些和立场无关的话，却总是被心里的那份犹豫裹挟着擦肩而过，等到最后再想说的时候却已经天人两隔了。他们只能在墓碑前，把原本想说的话送给空旷的天空，却也得不到一丝回应。”夜明川耸耸肩膀，“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得，反正咱们都是普通人，做的对了或者错了都太正常了。既然如此，就不该在意什么面子和尊严。说声‘对不起’又如何，说声‘我没错，我不后悔’又怎么样，就算是和对方大吵一架，也总比到最后没机会说出来要好。”
说完后，夜明川便摆了摆手，朝着远处走去。
洛九川看着这个少年渐行渐远，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听说，在搜查司栗栗的房间时，夜明川也跟着去了。大理寺的人进房间里后都是仔细一寸寸的去搜索各种证据。只有他直奔某处，像是老朋友一样替那个女人取走了一样东西。
明明他们以前是见面就互相要拼命索取对方性命的人，却还能这么有默契，真是奇怪啊.......那份恨意是真的，但爱和友情也是真的，并没有因为那份恨意就有半分褪色。
也许他说的没错，大家都是普通人，有几次机会去说再见，又有几次机会说完再见后还能真正见到呢。
想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要犹豫。该张口的时候没有张开口，后面.....往往就会后悔。
洛九川这么一想就突然不害怕了，她深吸了口气，奋力推开大门，拄着拐一瘸一拐的朝着院落中走去，在一片废墟中看见了墨小染。
少女正孤零零的坐在一片废墟的正中央，紫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她手持五彩缤纷的画笔，无比认真的在面前的画布上飞速作画。数不清的画卷在她脚下散落一地，每张纸上都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景。
有的画纸上青山巍峨耸立，云雾缭绕其间，仿佛人间仙境。有的上面则是一片宁静的海滨风光，湛蓝的大海与金黄的沙滩相映成趣，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还有的是秋意盎然的森林风景，金黄的树叶如蝴蝶般飘落，铺满了地面......
洛九天被画吸引了目光，惊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画这些东西呢。”
“嗯，因为我不喜欢画这些。”墨小染轻声回答，“这些是我和师父以前去过的地方，一直都放在我的脑海里。记忆这种东西会一直变化。只要我不动它们，那每次回想起来都是不同的体验。一旦把它们画下来，那记忆就有了形状，也就没有一点惊喜了。”
“那为什么.....”
“因为我要走了。”墨小染笑笑，“我要离开书院了，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
洛九天愣住了，“走？为什么？”
“我当初就是因为师父才来京城的，既然现在师父已经不在了，那我再继续留在书院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都知道了吗？”
“嗯，师父去之前给我留个封信。”墨小染说。
洛九川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安慰的话，结果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墨小染笑着回答，“江湖人嘛，这种事也正常。我就把她当成去什么地方出差就好了，反正之前她突然走了很久后才回来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师父是个很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你知道吗，她其实是个异乡人，她以前还是个大小姐呢，那个时候的她........”
说着说着，少女的眼眶却不由得红润了，一滴又一滴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滴落在身下的画卷上，将其一点点打湿。
洛九天抱着腿坐在一旁，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一直听着少女絮絮叨叨的回忆。
无数画卷层层叠叠的摞在地面上，微风刮过，它们纷纷被吹起，各色风景连成了一片，伴随着少女的回忆而飘荡。
她们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