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在师父的心里，我还是比不上你。”墨小染轻声说，“但就算是知道了这点，我也没什么办法，因为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死掉了嘛。”
一个死掉的人是最无敌的，属于他的那份记忆会一直被藏在另外一个人的心底，永远无法超越。
“后来，我跟着师父来到了京城。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再取代你的机会了，但江湖就是这么奇妙啊，你居然还活着。”墨小染笑笑，“你在东夷闹的动静很大，大到连我这个立刻东夷有些时间的人都听说了。所以我才设计把你引了过来。我要向师父证明，我比你强，强大很多。但没想到，师父最后心中还是惦记着你，她看穿了我，在那个晚上，她为了保护你，特地造了这么一大出戏剧来把你从我的身边引开。”
“哈哈哈，你看看，她从头到尾，满脑子就只想着你。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你们曾经过去生活的影子，身边的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复刻那段日子的道具罢了。”墨小染闭上眼眶，不由得大笑出声，“师父她啊，看的一直都不是我。每次望眼欲穿，看见的都是我身上那过去的影子而已。”
风轻轻吹过，女孩的笑声在阁楼内回荡，五味掺杂的复杂情绪弥漫开来，她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多年来的自作多情，似乎又是在嘲笑从那时就分道扬镳的她们。
夜明川沉默无语，良久后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莉莉丝以前是怎么做的，但至少在她死掉之前，还是在为了你而行动的。”
“她之所以要这么大张旗鼓的造处那种动静，就是为了让自己顶替你成为犯人。避免大理寺的人把你揪出来，好给上面一个交代。”夜明川语气平淡的说，“至于在最后时刻把我引走，不是为了让你远离我，而是为了让我远离你。”
她是个善良的人，但残酷的命运....对不起她的善良。
“她想保护你，不想让我对上你。”夜明川说。
墨小染低沉的笑了一声，她也听出了少年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师父不是害怕我把你杀掉，而是害怕我被你杀掉吗？”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仙术和字系武器都没有，只有区区一个没什么用的辅助型天赋也敢说出这种话来。”
“我师父曾经说过，”夜明川打了响指，黑色空洞在身旁展开，他伸手进去拿出一把短刃匕首，轻轻把玩着，“对一名合格的杀手来说，菜刀就够了。”
“是吗，那就来试试好了。”墨小染语气平淡的说。
夜明川忽然有些怀念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
干杀手这行，很多时候都要去打那些不愿意打的仗，杀那些不太想杀的人。经常需要一个人来扮演能下狠心的角色，师父就是那个角色，决心都在她那边下过了，夜明川只需要大踏步往前就行了。
但现在，轮到他自己做这种人了。
于心，夜明川不想杀这个女孩。
她是莉莉丝的弟子，不管是莉莉丝为了怀念过去，为了救赎过去的自己，还是那一刻犯了糊涂，但至少莉莉丝想要这个女孩活下去，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
明明知道是个错误的、破碎不堪的梦，但夜明川还是不忍心敲碎它，就让这泡沫多升起一分一毫也行。
“最后的机会，如果你现在逃走的话，我不会追。”夜明川轻声说。
“拔刀吧，前辈。”墨小染从窗台上跳下，长刀倒映着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师父是错的，我要证明......我才是那个最强的杀手。”
夜明川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耳中似乎听到了泡沫在空中轻轻炸裂的声音，但心底反而放松下来，他慢慢攥紧手指，声音冰冷起来，“是吗，那就好。”
夜明川犹豫的时候居多，坚定的时候很少，但......在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他的手比任何人都要稳。
既然前方只剩下一条路了，那不管怎样，都只能大步向前，义无反顾。
夜明川举起匕首，看向墨小染，若有若无的杀气从身上发出，随后牢牢锁定在了女孩的身上。
墨小染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身上真正散发出杀气，很淡，很弱，像是月光一样轻柔，但被锁定的那个瞬间，却立刻有感觉到彻骨的含义，仿佛有股无形的镰刀切在了脖子上。
死神.....吗。
墨小染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满意的笑笑，“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进昏暗的房间。
墨小染的眼神冰冷而锐利，紧紧盯着前方的目标，风轻轻吹过，扬起她的发丝。
少女缓缓举起长刀，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宛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她微微侧身，将重心放低，双腿微微弯曲，如同一只即将扑向猎物的猎豹。
夜明川冷静的站在原地，精神前所未有的其中起来，就算是把他至今为止所有见到的杀手全部都算起来，这名少女的危险程度也绝对名列前茅。
跟自己不一样，这个女孩是有着杀手之心的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都没遇到过....那个难以扣下扳机的时刻。
或许曾经嫉妒、愤恨、憧憬过，但她唯独没有负罪感这一种情绪。她从来不认为过去自己那些行为有什么过错，也从来不会为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所缅怀，更不会为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而犹豫。
也许在大部分人看起来，这个少女绝对是如同毒蛇一样的恶徒。隐身、阴冷、罪大恶极，但如果换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她也是一名完美的杀手。
与此同时，墨小染也在凝神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无论对这个人有多么大的怨恨。但一旦真正开始厮杀后，她所有的情绪都被冷静的杀意所压制。
虽然在这之前，墨小染从来没有和夜明川对上过。但在心底，她对这个少年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她早就在师父耳中听说过无数次关于这个死神的故事了，关于他的强大，他的传奇，他那出人意料的手段。
也许这货嘴上总是喊着倒霉倒霉，平时总是无精打采的，但在战斗中他从来都不会放弃，不会认输.....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他似乎显得格格不入，但没人能说他的实力不行，因为当他真正要杀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失过手。
........
在紧张的对峙中，率先出手的是墨小染。但她没有挥刀向前，反而是退后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枚褐色毛笔。灵力汇聚在指尖，传递到墨笔上后在上面凝结成漆黑墨水。
墨小染举起毛笔，开始飞速的在空中灵巧的甩动写画。笔尖上的墨点向周围挥洒而去，滴滴答答的散落在身旁的地面上。
笔走如龙，潇洒如意。
夜明川警惕的望向周围，只见所有的墨点全部都开始飞速蠕动起来，伴随着墨小染的写画而晃动，不过眨眼间，原本还只有一滴的墨迹飞速在地面上蔓延升起，凝结成了人型。
天术·妙手丹青。
黑色墨水逐渐有了色彩，一个又一个假的‘墨小染’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每一个看起来都和本体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真是的，真是麻烦的仙术，”夜明川轻轻啧了一声，“所以我才讨厌和修仙者打啊。”
但幸好，墨霄塔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这招了。
利用作画可以画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身，作为掩护之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只不过这些假身无比脆弱，也没有真正的杀伤力，只要稍微一攻击就会脆弱的重新化为一滩墨迹，只能作为障眼法使用。
眨眼间，整个楼层内就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紫发少女。她们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微笑着看向夜明川，慢慢向着他走去，不紧不慢的环绕在四周，将夜明川彻底包围起来。
下一刻，所有人全部都举起了长刀，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异口同声的开口，“怎么样前辈，现在投降的话，我说不定还可以考虑考虑用刀把你做成傀儡，饶你一命。”
“谢谢你的好意，”夜明川举起手指，“比起那样我还是觉得死掉更好一点。”
分身们大笑一声，全部举刀向着夜明川冲去。
墨小染的真身也早已悄然混迹在了人群之中，完全认不出是哪一个。
虽然明知这些分身没有杀伤力，但夜明川却也不敢有丝毫拖大。
因为墨小染有着字系武器，那把妖刀的性质在那一晚已经充分的展示过一次了。在这场战斗中，哪怕被那把刀砍中这么一次，制造出一点点伤口，就跟死没什么两样了。
这些看似无害的分身也必须清理和排除掉，不能让少女太过轻松的就混迹在其中，伺机偷袭。
夜明川不退返进，也跟着冲进了人群之中。他轻盈的在人群中游走，手中的匕首也跟着无比迅捷的流转着，向四面八方挥击而去。
刀光如影，匕首轻快划过这些少女们细细的脖颈，制造出骇人的伤口。只不过她们脖子上流出来的却并不是鲜血，而是黑色墨汁。
所有受到了一致命一击的分身都在瞬间就重新化为了一滩墨水，流淌落在地面之上。
还有一些人，夜明川并没有造成致命一击。只是在她们的身上划出微小的伤口，这些分身们的身体并没有直接倒下，但是在衣服上的破口处也流出了墨水痕迹。
夜明川心里顿时明白。
原来如此，这些分身也不是这么难以分辨嘛，不需要多么大张旗鼓，只要在她们的身上制造一些微小的伤口就行了。
夜明川抬起手指，打起响指。
黑色空洞在他手心上展开，无数书本从中飞出，向着围绕在周围的人群撞击而去。不需要有多大力气，只要能在这些分身上撞出痕迹就行，这样就最快的分辨出来谁是假身。
书本横冲直撞，分身们顿时脸色大变，小心闪躲起来，不再像刚才一样肆无忌惮的向着夜明川冲去。
无数书本撞击在了分身们的袖口上，大腿上，身体上，甚至有的直接撞在了长刀上。大部分撞击都没有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反而是发出了类似像是粘到了水面一样的滴答声。细小的伤口出现在这些分身上，墨水从伤口处流出，让这些假身格外醒目。
已经暴露的分身纷纷站了出来，不在围攻夜明川，而是去捕捉和阻挡这些书本。
夜明川也注意到了，在人群中，某个墨小染开始悄悄的在飞速移动，无比刻意的闪躲着这些书本。
很好，找到了！
夜明川立刻迅捷的向着那个刻意闪躲的分身杀去，一路势如破竹的挥动匕首砍杀周围其它分身。无数分身在他的刀下都重新化为了墨水，散落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