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江湖人士都说，京城是出奇迹的地方。
曾经没人觉得那些妖兽是能真正被抵挡住的，但偏偏就从京城里冒出了这么一批能人巧匠，重新修复长城把他们隔绝在外。
曾经各个修仙宗门强者林立，百家争鸣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朝廷已经是过去式了，但偏偏他们就能从京城里面拎出一群人，在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时候把所有门派打的屁滚尿流，告诉大家‘京爷就是爷！’导致自那后没人想着去宗门求师，都想通过科举去朝廷当官，就算是各大门派也都往书院里面塞人，希望毕业生里能多几个自家人。
不过到底是为啥呢？
明明京城这地理位置也不算有多好啊，周围也是要啥没啥，除了穷凶极恶的妖兽管够之外压根没什么特产。
因此，江湖纷纷传闻，当初朝廷选址的时候是找人专门算过的。算到京城这地方有祥瑞之兆，人杰地灵，风水特别好，才在这地方建都。
各大宗门一边感叹当初修仙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把卦术也给练练，一边赶忙派人来京城抢占地盘。
作为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城市，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都能被炒出天价来。人们来到了京城的时候就经常感叹，这地方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是金钱的香味。
也是因为这样，在京城很多好东西可不只是光花钱就能买的到的，还得有关系，有背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几乎每个街头巷尾都经过明争暗斗的反复争夺和易主，就连犄角旮旯里卖红薯和糖葫芦都有大人物当靠山，才能在这地方占据一席之地。
负责土地买卖的官员每天见的不是名门大流，就是封王侠客，自认为不管遇到什么有钱人都见怪不怪了，但这次来的人还真是让她小小吃惊了一下。
一是吃惊这居然是大理寺的关系户，明明新任大理寺来京城上任还没多久。这就已经攀上关系了，速度还真是快。二是吃惊这有钱人出手如此阔绰却只是买了两块地势偏远的破地方。
官员们虽然心里嘀咕着有钱人真是钱多了随便烧着着玩，但还是不敢表现出半分不耐烦的情绪，依旧微笑服务。
“不知道程夕大人对这地方还满意吗？”官员谄笑着拍着马屁，“这可是我们整个京城风景最好的地块了，虽然身处城外，位置有些偏，但是地势高啊，每天看看日落看看日出什么之类的都不错。”
程夕站在山巅处伸着懒腰看向远处，脚下是柔软的草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芳草香味，放眼望去，眼前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的东西。
她朝扭头向着身后看去，巍峨的皇宫远在天边。
“只可惜，似乎没有皇宫高呢。”程夕说。
官员满头大汗，完全不敢接话。
“确实风景还不错，如果我以后挂了，肯定也想葬在这地方。”程夕笑着摆摆手，“行了，回头我会去交尾款的，你可以走了。”
官员顿时松了口气，赶忙扭头离开。
程夕挥了挥手指，指尖的浮现出蓝色丝线后慢慢凝视，变成了铁铲的形状。她轻哼着小曲，开始用力的挖土。
..........
夜明川来到来到这里的时候，基本上场景都已经被程夕给搭建好了。
绿草坪中央放置着两口简约典雅的棺木，里面还铺满了色彩斑斓的鲜花，花丛中还夹杂着一些嫩绿的枝叶。棺木旁边放置着白色的蜡烛，上面已经点燃起微弱的火苗。
少女此时已经换上了牧师的衣服，橙色长发垂下，搭在黑色大衣上，胸口处挂的金色十字吊坠闪闪发光。她手中还抱着白鸽，此时整用手指不停摆弄着小动物的脑袋，满眼温柔。
如果不听她说话内容的话，可能真的会被眼前的温馨场面所欺骗，觉得这女孩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嗯，这个世界的鸽子不知道和原来世界到底有什么区别呢。”程夕笑吟吟的说，“要不要回头把你们关起来好好研究一下呢，说不定下次计策能用的上。”
夜明川扶额，“多好一美少女啊，可惜长了张嘴。”
“呦，来了啊。”程夕挥手，“来的可真慢。”
“你这次倒是蛮上心的嘛。”夜明川有些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这女孩可是那种管杀不管埋的类型。虽然直接挂在她手上的人并没有多少，但是因为她算计而挂掉的人可是数不胜数。但她别说立碑什么之类的，哪怕双手合十祷告一下这种事情都没有做过。
但这次夜明川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程夕就立刻兴致勃勃的高举双手说要帮忙，然后提前就从书院里跑走了。
这几天在京城里不仅跑上跑下，现在居然还准备的这么全面，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逮着这么多白鸽.....
“毕竟我之前还没见你主持过葬礼呀，”程夕笑笑，“所以这次想看看你的葬礼举办水平怎么样。”
“你每次的关注点都奇葩的超乎我想象啊。”
“嘿嘿，谁让我是个欺诈师呢，随随便便就被你摸透了岂不是辱没我的名声。”
夜明川看向周围，“话说为什么一定要有白鸽啊。”
不仅仅是程夕手上把玩的这一只，她脚旁地面上还有着一大堆白鸽，每只的脚腕和翅膀上旁边都缠绕上了透明蓝色丝线，想飞却也飞不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瞪着眼睛望向两人。
“唉，葬礼上不都是放白鸽嘛。”程夕觉得理所应当，“我看电影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人家只是在枪战的时候放而已吧.....”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了。反正枪战的时候也有人挂掉，葬礼的时候也有人挂掉，四舍五入也就是一个场景。”
“你要不要看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管了，开始吧，开始吧。”
夜明川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跟着她一起布置。
葬礼这东西他太熟悉不过了，大部分人做了工作后社交范围也都是从行业内人士开始拓展的，夜明川和师父也不例外，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是同行。但他们这个行业风险实在是太高了，所以道上兄弟们的葬礼函邀请基本上也是三天两头就能收到一个。
夜明川以前对葬礼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好感，大部分人过去了基本上都是蹭吃蹭喝谈笑风声的，没有多少人能为死者而哀悼的。
再说了，办葬礼的时候人都已经没了，这种活动只不过是剩下的活人自我安慰而已。如果真的想为死者做些什么的话，为什么不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努力呢。
当初嘲讽其它人的话来历历在目，没想到这就要用到自己身上了。
.........
时间渐晚，夕阳西下。
“阿门！”
程夕念完了祷告词，将一把短刃和一枚崭新的小熊交错摆在墓碑前。
夜明川用力添上了最后一铲子，看着面前两个新鲜的花环发呆。葬礼完成了，但他总感觉还有些空荡荡的。
“怎么，还有什么东西吗？”程夕问。
夜明川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的一本日记，“从莉莉丝房间里拿出来的，她藏日记的和习惯和原来差不多，所以我就....”
话音未落，一道蓝色细线就从他身后突然扬起，打飞了日记本。
日记在空中飞舞，随后被程夕抬起手掌稳稳接住，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想不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有这么复古的习惯啊。”
“喂喂，偷窥别人隐私不太好吧。”夜明川说。
“是不太好啊，可我就喜欢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谁让我是个反派呢。”程夕笑吟吟的打开了日记本，读了出来。
...........
6月27日
我重生了，但重生的不止我一个人。夜哥哥也在这地方，真没想到我还会再见到他。这么看起来，那些神明大人偶尔还是会做些好事的。只不过夜哥哥身边跟着一个奇怪的女孩子，橙色头发，总是挂着坏笑....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4月2日
把夜哥哥前一世教的暗杀方法都试过一遍了，但没有一个对他管用的。果然，他当初还是在逗我玩，根本没有把真本事说出来。而且他身边的那个人也很烦，每次都是能看穿我的意图，是和大姐姐完全不同类型的麻烦角色。
3月22日
兽潮来了，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想把握住。
4月21日
夜哥哥死了，但是我活下来了。其实他在最后是有机会杀掉我的，但是他放弃了。但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从来不会犹豫，不会对敌人手软.....难道说他认出我来了，但那样的话，他应该不会让我得逞的才对。只要他做好了准备，我就永远都不会成功才对，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5月1日
昨天晚上又没睡好觉，梦里面总是梦到过去的事情，难道说....我这是后悔了吗？果然，修女姐姐说的是对的。我从始至终就不合格啊，无论是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作为一个复仇者来说....都不合格。
如果是夜哥哥的话，现在会做些什么呢。
6月13日
今天救下来了一个女孩子，头发很漂亮，长得更漂亮。按理来说是应该把她送到后方孤儿院里面的，我不忍心，还是把她留在身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和夜哥哥有几分相似呢....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5月8日。
我看走眼了，小染她是个天才，是个不亚于夜哥哥的天才。只是，可惜她没有遇上一个大姐姐那样的人。虽然按理说应该把她交上去，但.....如果是夜哥哥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毕竟他当初可是连我都救下来了呢。所以，我也要跟他一样，我要负起责任来！
9月16日
今天是劝诫小染的第一天，在桌子上摆放了浪子回头的摆盘，但她好像没领会我的意思。真是奇怪了，明明买的是最近在朝廷里很流行的书啊，完全按照上面的说法去做的才对.....果然过度营销的东西没有好货，又浪费了一笔银子。
10月1日
小染喜欢上画画了，有个爱好能让她分散注意力也不错。这样的话，每天在她耳边读一些宣扬向善的书，潜移默化的更改她一些也不错呢。
5月7日
我们来京城了，总算是远离东夷那地方了。来京城后小染也安分了许多.....虽然我感觉她只是觉得京城没有需要她动手的人，所以才老实了。虽然这样维持现状也不错，但如果小染真的能改变一下性格就好了。
不行，不能沮丧。要保持耐心，保持耐心，反正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慢慢来。
4月2日
小染交上朋友了，虽然感觉她交到这个朋友有点暴力。但总体还是挺可靠的，只不过听说她家里的背景不太好，家长都在北漠那边.....话说北漠那边不是土匪很多吗，不知道这个朋友的家长在那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10月10日
夜哥哥还活着，太好了。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要过来，那个欺诈师还跟在他身边啊。难道说是和最近京城的杀人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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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夕一点点的念着日记，将少女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一点点的娓娓道来。从她的执念，她的后悔，以及到最后决然。
夜明川也就这样静静的听着。
念完后，程夕蹲下身子，将日记本放在了面前的鲜土上。
两人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到最后，还是程夕先开了口。
“虽然很不想有这种心情，但总感觉有些对不起你呢。”程夕轻声说。
“怎么突然道歉，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在我原本的计划中，司栗栗是不会死的。我虽然早就看穿了墨小染的身份，但也觉得，她对她师父那种异常的执著，是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事情来的。”程夕轻声回答，“我只是没想到她的感情会扭曲到那种地步，所以后面才一发不可收拾。”
她捋捋一下自己的发梢，感叹道，“我还是比不上老妈啊。如果是她的话，估计早就看穿了那颗隐藏在面具下面的真心，也肯定能导演出更精彩的戏剧来。果然仿制品就是仿制品，我还是比不上正版呀。”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就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就算是我们插手，有些事情还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改变不了的。”夜明川拍了拍她的脑袋，“再说了，仿版强于原版难道不是常识吗，你肯定比她强。”
“或许我看穿全局的时间来的有点迟，”程夕眨了眨眼睛，“但我觉得她们的结局也没有这么悲伤哦。”
“是吗。”
“是啊，咱们都去过东夷，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个是虚度光阴活了几十年也找不到爱的人生，一个是能够享受片刻温暖阳光照耀的人生，哪怕再让她做一次选择，她也肯定还会毫不犹豫的再选择第二种。因为那样的话，至少她有过。”
“嗯，是啊。”
“至于莉莉丝嘛，她可是过了两次人生的人。人生经历比我还丰富，先是完成了自己的复仇，结果发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后悔着当初不该杀你，结果你还真的回来了。这种每次后悔都能及时弥补的运气简直不要太好啊。”程夕笑笑，“而且，可不是每个女孩子死之前都能被喜欢的人送别，她两次人生都做到了这一点，不也挺让人羡慕的嘛。”
夜明川愣了，“什么意思。”
程夕歪了歪脑袋，“喂喂喂，这么多年了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夜明川流汗，“是你多想了吧，前一世的时候她每天见我都有杀气啊，估计早就在脑海内演算杀我的场景好几百次了，她又不是什么病娇女孩。”
“笨蛋，人家最后不是说了吗，喜欢你送的生日礼物。”
“那个礼物是当季的限定版，可花了我不少钱呢，要是这都不喜欢那简直没天理了。”
“唉，所以大部分男生都是白痴啊，明明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还要再解释的。”程夕满脸的无可奈何，“不是因为那个是礼物她才喜欢，正因为是你的送的，所以她才喜欢。”
“不能吧，我之前送的这么多个礼物都被她给扔掉了.....”
“人心是很难琢磨的东西，就跟恨意一样，喜欢这种感情也是控制不了的。有些时候大家嘴上说着放下了放下了，一笑泯恩仇，但到关键时刻却还是忍不住背后捅刀子。有些人嘴上说着痛恨，但到最后下手的时候才知道....那份让自己下不去手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
夜明川看向眼前的小熊，不由得有些茫然。
虽然他至今为止百战不殆，但细想想还没有经历过恋爱这种事情，对这种感情也不太能搞得明白。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小心和女孩子牵手心里小鹿乱跳的时候，甚至有些时候一牵手连以后小孩姓名是什么都想好了，但只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当了杀手以来，每次有能给他造成这种错觉的女孩基本都是顶尖王牌杀手。
名为‘告白’，实为‘刺杀’的套路重复了好几次后，夜明川也形成了一见告白信双腿就打哆嗦的习惯，后来不管收到多少告白信也只会掉头就跑。
所以莉莉丝也不太可能吧....
可能吗？
不知道。
但幸好....
幸好那个时候没有犹豫的就伸手去救她了，不管怎么样，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所以直到最后，她心中的那个自己应该还是没变的。
.........
夜明川扭头看向远处渐渐变得柔和的红日，心中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孩，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刚刚说了这么一大堆，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安慰，也说不定是为了让你对我放松警惕，好让我最后给你来个大的呢。”程夕笑吟吟的说，“也说不定是在暗示你，该来送我生日礼物了。”
“你丫每次给我说的生日日期都不一样吧喂！”
“那是我在暗示你多送几次啊，”程夕叹气，“啧啧啧，这种小事都搞不明，果然男生都是笨蛋啊，我该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换个跟班了。”
“你这暗示比达芬奇密码还难懂........”
“不过今天这葬礼办的还是不错的，简约，大方，我以后的葬礼也要按照这种方式来哦。”程夕笑着说。
“我才不会给你办葬礼呢。”夜明川懒洋洋的回答。
“喂，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没有你原来世界的那些人长，但怎么说也有好几年了，也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吧。”程夕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最后一程你不好好来送我的话，我变成鬼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因为我肯定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夜明川笑笑，“所以我也肯定不会为你主持葬礼的。”
程夕愣住了，似乎完全没预料到眼前的少年会给出这种答案。
夕阳西下，天空像是一块被水洗过的淡蓝色绸缎，几缕薄如蝉翼的白云悠悠地漂浮。微风吹拂而过，带动着花瓣四处飘散。落日的光芒落在两人的身上，带着几分暖意。
少女橙色长发随风而起，铺洒在阳光中，和那份温暖的橙红色融为了一体。她不由得笑了。
虽然女孩经常喜欢笑，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杰出的作品而愉悦，只是单纯的感觉有股暖流从心里的某个地方流出，融化了些什么东西。
“100分。”
白鸽们呼啦啦地振翅而起，向着天空飞去。雪白的羽毛从空中落下，轻轻的掠过两人的身上。蓝色丝线逐渐消散，化为了点点碎片。伴随着微风逐渐向远处飘去，消失在阳光之中。
妖刀幻夜行篇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