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莉瓦姆一直远离他人,从来没有多少麻烦。其实她总是希望能找点麻烦,可是不知为何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正的麻烦。
可是为什么应该有麻烦呢?作为育者的莉瓦姆,本该就不应该有多少麻烦。
她喜欢夜晚的夕阳,每当那时,周围光线暗淡,四下一片红光。可对她而言,白天的那些事情才真正乏味无趣,那些育者们,那些喋喋不休的怯懦的育者们,她讨厌她们。
当然,她也要吃东西。但是她更喜欢在晚上进食,虽然夜晚食物稀少,而她孑然一身。
微小的星星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四下是只有她才能独自窥见的深红。她横着展开身躯,平铺在地上,吸收周围空气中微茫的辐射。她懒洋洋地享受着,品尝着长波酸涩而空洞的味道。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其它育者们的时候,她总喜欢添油加醋般,故意描述得更凄惨更阴郁,然后看着那些怯懦的情者们随着想象中的寒冷渐渐僵硬蜷缩。过了一阵子以后,她们才会回过神来,叽叽喳喳一起取笑她,然后一起离去。
育者们生性如此,她们总是谈论组成家庭的事情。她们越长越彼此相似,每天坐着同样的事情。
现在,挥之不去的孤独、萦绕四周的寒意以及这几乎渗透进身体的深红,都让她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日子。在之前所有日子中,最难忘的就是她的母亲,上一代育者。
她对她总是关爱备至,育者天性如此。她们最关心的总是幼小的女儿,远远超过对智者或者勇者的关心。这种关心让她厌烦,她甚至盼望哪天她能从身边离去。可是有一天她真的逝去了,永远消失不见,她的思念却又那么不可遏抑。
“母亲,我想你。”莉瓦姆微微颤抖,身上由深红色转变得更加阴暗,隐约可以看到其中犹如星光的光点,反射出来的光线纤长悠远。
那时的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心中充斥着一种渴望,找到一处特别的所在,那里一片空旷。
她知道这么做愚蠢而莽撞,不过这样的举动却能让她马上得到无比快慰的欣悦。
她的母亲最后还是找到了她,站在她面前,沉默良久。她想要一直感受着她,尽可能地感受一会儿,多感受一会儿。
她也气势汹汹地抗拒她母亲的感受,但是在她的心灵感知中,她没有看到一点责备的意思,最后她还是投降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妈妈?”
“怎么了?莉瓦姆,日子到了啊。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你也一样吧?”
“什么日子?”就是这样,莉瓦姆顽固地拒绝去了解。在她的观念体系中,如果不去了解,那就不存在。
她的母亲说:“我要消散了,再也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为什么?”莉瓦姆不服气地反问。说完了,她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这句话会对母亲造成伤害。
“你的哥哥们也已经知道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她们两个相视而立。
对于她来收,她和哥哥们的关系已经疏远了。其实在他们小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们在身体上的区别还没那么明显,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智者也好,育者也罢,育者也一样。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整天纠缠在一起,追逐嬉闹。
可是到了后来,兄弟们长得越来越粗壮,越来越严肃,而越来越远时,当她向母亲抱怨时,她只会温柔地说:“你们都长大了。”
她不想听,不愿意这种事情。可是事实上,她的理者哥哥真的在一天天疏远自己,只会跟她说:“别来烦我,没工夫跟你玩。”而勇者哥哥也变得沉默而寡言。
她可不喜欢他们的方式,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只有她除外。
可无论如何,母亲对她的关爱始终如一。她总是尽其所能地保护她。有一次她偶然遇到她母亲在跟长老交谈。要知道,一个育者几乎没有机会跟长老说话。尽管她很小,这个道理她也很清楚。长老只跟理者说话。
她被吓坏了,赶忙悄悄溜走。可是在她走远之时,还是感受到母亲说:“我把她照顾地很好,尊敬的长老。”
是不是长老问起了她的事?难道她的古怪脾气传到长老那边去了?
可是那天,她却要离开了。莉瓦姆曾梦想过无数次的那种完全独立的生活在这一瞬间失去光彩,只剩下触手可及的无尽孤独。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走?”
是的,她必须要走。她心里清楚。所有人,或早或晚,终归要消逝。将来会有一天,她自己也叹了口气,说:“我必须要走。”
“为什么?我已经活得够长了,莉瓦姆。相比其它物种,我们的寿命可以说得上是悠久。你们已成年。你的哥哥们早已在忙于自己的事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我现在要走了。”
她母亲那曾经高大的身躯,此刻变得朦胧绰约而微光闪烁。
“记住,有困难的时候去找长老。”
她走了,一去不回,空气中只剩下她母亲消散的时候分解出来的光源体。
现在,莉瓦姆静静地坐在那里,在夕阳中回忆往昔。
其实,现在莉瓦姆平时并不是特别在乎她的母亲了,毕竟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此刻,她只感到心中的悲伤难以抑制。
她望向千里澄江似练的天空,巨大而深红色的太阳仿佛老年迟暮般叹息不已。
那颗巨大恒星周围的星星稀疏而依然光芒暗淡,对她而言,远处的星星同样在传递着孤独的韵味。
过了一会儿,天幕完全暗淡下来,只剩下天边的稀少的星星。
然而即使是这黑到看不到任何事物的时候,莉瓦姆也依旧能看到辽远的赤红色的大地,以及远边的烽烟。
她的身体渐渐淡化消散,变成一团色彩斑澜的迷雾。天边的细微光线投射过来,像是落入美妙的星云中。
“换个角度说,没准我是错的。”莉瓦姆在这种弥散的状态中,向着远处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