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风声喊醒,约书亚在床榻上睁开眼睛,她翻了个身,银中泛紫的发丝从太阳穴边垂到眼前,是在莉莉安的身体里啊。在床边有一个人背朝约书亚坐着,燃素壁灯下,那人身旁围绕着清冷的光辉,与温暖的灯光格格不入。
“你醒了,约书亚?还是莉莉安?”菲提姆踩着椅子下的横梁,她就那么保持着背朝约书亚,用种像是会拗断脖子的诡异后仰姿势看了过来,这让床上的少女打了个寒颤,“我是约书亚。”,“喔。”菲提姆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玛姬人呢,希望她伤的不重。”约书亚把视线投往窗外,漆黑而冰冷,唯有雪花飞过。
你也好意思提她,菲提姆噗呲一笑,这笑脸中一半是她的真心。“她连皮外伤都没受,不愧是旧时代的兵器。”,棉被中的莉莉安好像松了口气,不,她是约书亚,菲提姆修长的手指伸向少女脸颊,捋过她耳旁的发丝,接着把她的脑袋搂到眼前,凝视起那双浅紫色的双眸。
澄澈里混进了狡黠,其中没有一丝悔恨与自责,果然,那只是场面话而已。
“约书亚,MAGI给你留了录音,还让我嘱咐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MAGI——”约书亚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菲提姆对此并不关心,她从身上耐压服的口袋中翻出一卷卡带,然后播放:
“约书亚,又是一阵子没见了,谢谢你取得的Code。你现在应该不太好?所以我让菲提姆带你回了骑兵之梁,也就是那座你攻下的‘塔’,现在应该已经去了不少人,变热闹了吧。”
听到这儿,约书亚把头探出窗外,上下瞧了瞧,正如MAGI所说,“塔”的外层突出了些像硬豆腐一样的方块,隐约从中透出些光亮,那是生活的象征。
“我继续放了。”,菲提姆漫不经心地说道。
“现在骑兵之梁这里有一项工程需要你的帮助,你听到这卷卡带的几个循环后就会有人来找你,在此之前,好好歇歇。”录音伴着“喀”的一声结束了,菲提姆收回卡带,把莉莉安的耐压服的丢给了她,“就是这样,既然你醒了,我打算出去逛逛,过会儿见。”
“等等!”用手撑在床边沿的莉莉安喊住菲提姆,面露难色,又指了指自己的双腿,菲提姆实在不想和那个不是莉莉安的人多待,连那件事都忘了。
“莉莉安也是天生就这样?”,菲提姆托着莉莉安的脚放进外骨骼框架里,摁下闭合旋钮,钢铁圆箍轻微卡进莉莉安的大腿肉中,燃素蒸汽的嘶嘶鸣响好似盖过了约书亚的声音,菲提姆没有理会。
约书亚挤出微笑:“菲提姆,接下来自由行动吧,这个循环的15时回这里碰头,到时候让莉莉安也休息一下。”
“Ja.”菲提姆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约书亚虽觉察到她对自己的不耐烦,却也没多想。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了这里,去见见韦斯特吧,“看看他那儿又有什么好吃的。”对幽灵般的少女来说,能证明她切实活着的就只有战斗,跟口腹之欲而已,而后者更胜一子,MF可以不坐,但要是某一天她活着却尝不到味道,不如饿死算了。
“骑兵之梁”,塔似乎被取了个恰如其份的名字,约书亚从舱室出来,放眼望去,到处是正在巡逻的骑兵,其中不少人面貌青涩,不时还回头与同伴嬉笑,“训练兵吗。”
约书亚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她又朝塔的中轴望去,如今那里已被改造成了某种动力装置,密密麻麻的舱室大小不一地紧紧挤在中轴外壁上,不断有蒸汽如白雾般从那些舱室附近的管道出口涌出,上卷的蒸汽将高处笼罩在一片云雾中,雾中好似还浮现有点点灯光。
“这不是莉莉安嘛,克洛,快过来!”约书亚正迈下通往塔底的螺旋梯。忽然听到一边正上升的桥箱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她低头看去,那是一个体格粗壮的中年人。
升降机速度不快,约书亚停下脚步。那人灰白发色,面相沧桑,鼻梁上还带着似乎是被破片撕裂的疤痕,如果是莉莉安的熟人就随便应付下。
“莉莉安,我听说了,上次布洛德被妖魔入侵的时候是你一个人杀了回去,真是勇武非凡。”
中年男人的笑脸天真地像个孩童,约书亚也不由得会心一笑,但接着也只能把这副笑容尽力维持在脸上。
“那时候我要再谨慎点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伤亡。”,约书亚的声音低沉下去,男人见状揉了揉鼻翼,接着报上名字:“我是约瑟夫,记住吧,我这条命是为你所,救下的,嗯!?”
一位身材矮小的女性忽然跳到约瑟夫背上,掐住了他的脸颊。
“克、克洛,抱歉,抱歉。”,升降机往上去了,被掐的说不出话的约瑟夫只好朝约书亚挥手告别。
直到看不见桥箱为止,约书亚这才把手放下,然后再次把目光投回眼下的道路,在螺旋阶梯下方,戴有兜帽、裹着毛皮披风的孩童们正嘻笑打闹,在往来的人群间穿梭如游鱼,他们手中的铃铛玩具随着蹦跳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记住吗?不晓得会不会浪费莉莉安的容量呢,少女雀跃着跳下了最后三层台阶。
(2)
汇合时间到了,神色依旧淡漠的菲提姆回到舱室,什么都没说,约书亚执行了移行指令。接着,半小时后。
“莉莉安。”
“干嘛。”
莉莉安抓着餐刀的手腕被桌对面的菲提姆(约书亚)捉住,阻止她把刀下戳,“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五五分吗?”,菲提姆那双灰色的双眸中透着责备,“欸,你想吃自己拿,大不了再点一份——”
两人身处“骑兵之梁”上层的一处餐厅,这儿专门为骑团与其预备人员供应食物。
“怎么能这样呢,这样不就一次吃饱了?我还想尝点别的。”
银灰色的少女幽幽说道,然后把手中餐刀戳进盘中,刀尖没入鸡肉,肉块表面的酥皮被刺出“咔咔”声,沁人心脾的肉香随之冒出,菲提姆用勺淋了一些褐色酱汁,接着整块送进嘴里,甜酸适口的炸肉让她喜不自胜地耸起了肩膀。莉莉安轻叹一声,还好菲提姆自己看不见这副蠢样,不然肯定得杀了她,莉莉安轻叹一声。
因为在上层的缘故,从下方涌来的蒸汽让附近有些朦胧,几乎让人忽略掉周围其实有不少食客,不过没人出声,有的只是刀与盘间碰撞出的嚓声,这儿本就有些湿热,而这种气氛更让莉莉安喘不上气。
莉莉安放下餐刀。扭过头眺望塔的轴心,原本在塔的外壁与中轴间应该有着许多横梁,现在据说是拆除了,废料部分囤积在塔周围,以备修缮。
“菲提姆,你听说了这里要建一座长程磁道弹射器吗,似乎原本就打算建造,但因为缺少生体火控才无法开工。”,菲提姆(约书亚)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静静品尝着鸡肉,那阖上双眼一脸安宁的模样,如果忽略正因咀嚼而动个不停的脸颊,此刻的她简直就像个在虔诚祈祷的圣徒。
别为区区的鸡肉祈祷啊,莉莉安心想,区区的鸡肉?也不是呢,在防风要塞群里鸡肉是严格的配给物资,可没有刚刚她所说的“再来一份”的余裕。到头来,还是得感谢约书亚。
“话说回来,待会儿吃完了你要‘还回去’啊,菲提姆回来这一趟,肯定想去找以前收留她的那家人。我已经休息够了。”把身体还回去,约书亚咽下最后一口鸡肉,点头表示同意。
莉莉安看出对方脸上升起的好奇,“不是不想告诉你,这里不方便。”她把最后一块炸肉从约书亚刀下抢过,一口吃掉。在菲提姆脸上的并非莉莉安预想的幽怨,而是种像是欣慰的浅浅笑容,“我吃好了。”,莉莉安低下视线,正抬起手背打算擦掉嘴边沾的酱汁时又被捉住了手腕,她吞下唾沫,看着自己的唇角被俯身过来的菲提姆用拇指一抹,那触感让莉莉安的心略微加速。
缩回去的菲提姆接着就把酱汁擦到了餐桌背面。像抹鼻涕一样。
“你小孩啊。”,莉莉安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在这时,一个圆滚滚的大叔从雾汽中冒出来,站到了菲提姆身后。莉莉安认得那个被围裙包圆的肚子,他以前在骑团做过伙夫。
“韦斯特大叔?”,对方额上冒起青筋,虽是一张笑脸,脸却硬得像是教团中神的怒颜石雕,两条厚实的臂膀已经举到菲提姆头边,手指咔咔作响,她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朝莉莉安打了个眼色,察觉到了约书亚的意思,莉莉安赶忙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杀,但她这样整菲提姆,之后肯定会被杀的。韦斯特的双臂如同蒸汽钳般夹向菲提姆的脑袋,在此之前,她一边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风压,一边如圣徒祈祷般高速念出了移行指令,语速比机枪有过之而无不及:
“Transfer the Code to Lili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