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全没有。
像是不曾存在过,也不会在未来登场的事物,如同未被创造的概念,不会在谁的想法中诞生。
大姐姐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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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长假,白垢有印象做的事只有一件。
把那部视觉小说的所有故事线都走一遍。
每天早晨吃掉冰箱里的面包后,白垢就开始了她的战争,七天时间,她走完了每一个结局。
所有故事里,没有大姐姐存活下来的结局。
没有。
一条都没有。
没有任何一条世界线,她能迎来属于自己的解救。
意识到这件事后,白垢只感觉胸腔里闷闷的。
这位天使般的女性无法得到救赎,就像美娜斯的断臂,和住在伊甸园的毒蛇,是如梦似幻的缺憾,是不可置信的悲痛存在。
无论哪条故事线,都没有再陷入那个身临其境的幻觉。
但是白垢觉得自己仍然在幻觉之中。
不存在,也就是无,又可以称为没有,就是现在没人知道,此后也无人知晓,从量子态开始的不能被人观测,从宇宙起源的那场爆炸开始到膨胀坍塌导致升维的时间终点,没有一处角落有哪个文明生命群发明过或将发明这样一个词语。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切智慧生物的印象和记忆中,仅在白垢一人心中余留下无止境无止尽无止际的庞大悲痛。
正常的幻觉在被意识到是幻觉之时是会消散的。
白垢自己能清醒地切换现实和幻觉,只是平时其本人更喜欢待在幻觉世界中罢了。
在白垢的世界里,她能清楚的分辨出,这朵花是假的,那坨鸟屎是真的,这栋建筑是现实里不长这样,其实那天没有下雨,只是自己不愿待在没有幻觉的晴天里。
幻觉被意识到也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在白垢的世界中存在着。
白垢假装自己没意识到。
假装没有意识到这是幻觉,就能嗅到假花的芬芳,沐浴假雨的湿冷,有的幻觉不好,那是比现实好。
现实里只有一个月来三十多天大姨妈的无师德班主任,没有礼貌和底线的狗同学,还有……那对父母。
幻觉能遮盖他们的表情和声音,掩盖他们原本的丑态。
他们的视线在幻觉里不可视而能够意识到注视着自己。
他们的言语在幻觉里不可闻而能够理解话语的意思。
是幻觉在欺骗白垢吗?
不,是白垢在欺骗幻觉。
能清醒地活在幻觉里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没什么幻觉能比身处现实更差了,不是吗?
可是这一瞬间,白垢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身处现实了。
这么多条故事线,没有哪怕一条她活下来的结局?
荒唐
荒诞
荒谬
世界的谬误,程序的漏洞,滑稽的终局,可憎的谎言,意识的消逝,无铭的坟墓,初生的乳汁,愉悦的毁滅,新种的情绪,消弭的假人,虚弱的呼救,虚伪的回应。
白垢分不清这一切是否也是幻觉。
只是,流下了眼泪。
每一条线都死了,都是为了别人死了。
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方舟的使者没有给自己留方舟的船票。
这正是她,不受眷顾又永远怀抱理想的她。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请解救我,也请解救自己吧。』这样的话呢?
冰冷的现实每一次都践踏着她的温柔,就如同冰冷的现实一次次践踏着白垢的温柔。
想象着大姐姐的面庞,白垢搂紧了被子,像悲伤过度的幼犬,似是抽噎。
高对比度的画面高频闪回,凌厉的惨叫从左耳穿过右耳。
泪水。
雨滴。
火辣辣的痛感。
锁紧的门。
不认识的男人。
承受。
忍受。
接受。
无助。
窒息。
窒息。
窒息。
窒息。
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窒息。
『生你就是生了个孽出来!』
『她这样的,我早都不抱希望了。』
『要是没把你生出来就好了。』
『我他妈是你爹!』
『只有要钱的时候你知道来劲儿了!』
『今天他要来家里,你自己找地方住一宿。』
『考的不好,这周没生活费。』
『你根本失去理智了!你怎么求我,都不可能给那只要死的猫花一分钱!』
也请解救我吧。
也请解救我吧。
也请解救我吧。
也请解救我吧。
也请解救我吧。
白垢悄悄松开夹紧被子的双腿,一遍遍轻声喘息,纤细的手指颤抖着从小腹之下抽离。
看着两根手指间透明的丝线,红着的脸沉沉陷进枕头。
果然,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