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看看，在那盖头下面的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是全然的无所谓么？
还是觉得麻烦、尴尬、亦或者是看不起呢？
倘若面前的人当真是孟华娆，反而倒是好说。
即使是假的成婚，只要气氛到了这里，她也一定会感到很害羞吧。
“送入——洞房！”
掌礼者很有感情地拉长了音，紧接着，坐在大厅里的满棚宾客，便是纷纷鼓起了掌，送上一句句的祝福。
按照正常的规矩，新郎需得留下敬酒。
只不过，孟县令心疼自己女儿，不愿让她多等。
所以在礼成之后，姜博衍便是和新娘分别执了红色牵巾的一端，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拥簇之下出了大厅，去往孟华娆平时住的院子。
进了新房，喜娘便是把准备好的秤杆，递到姜博衍的手里。
“揭盖头，称心如意，夫妇欢愉！”
不会有比这更加讽刺的话了。
姜博衍想着，试了两次，将新娘的盖头揭下。
熟悉的面庞露了出来……
可却并不是熟悉的人。
“姑爷，小姐。”
喜娘用红绳系好的葫芦瓢倒上了酒，一个递给了姜博衍，另一个又递给新娘。
“你们一起喝。”
闻言，新娘转眸，姜博衍忽地对上她的视线，竟有些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来。”
新娘抬手，那声音也是孟华娆的。
姜博衍配合着，与她一同饮下了酒。
待到仪式环节全都结束，喜娘和丫鬟婆子们便是退了下去。
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新郎与新娘两人。
姜博衍缓缓吐了口气，看向身旁新娘。
“宋姑娘？”声音里带着试探。
新娘的眸光再一次转了过来……她看着姜博衍，低低地回了声“嗯”。
姜博衍又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宋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知道你的这个易容之术，总体上麻不麻烦？”她不吭声，姜博衍也就往下问了，“如果对后续的事情没有什么影响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继续用她的脸呢？”
“为什么。”
“嗯？”
“以防万一，保持到最后一刻才算周全。”宋暄说，“如若不然，要是中途有人闯入，岂非功亏一篑。”
“我觉得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会进新房打扰的吧？”姜博衍道，“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意外，就交给我帮忙来遮掩吧。”
“为什么。”
“怎么又问这个？”
“你说帮忙遮掩，”宋暄眼眸深幽，只是盯着姜博衍的脸，“即使可行，不也麻烦？”
“跟宋姑娘你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吧。”姜博衍没想到她拒绝的理由，竟然会是这般，“不管是改变容貌还是变化声音，都是厉害但又麻烦的事情不是吗？”
“哪里麻烦？”
“易容不需要道具吗？这也算是化妆的一部分吧？”既然她问，姜博衍便是一条条地开始细数起来，“而且还不是正常的那种，像是这样保持的时间久了，对你自己的脸不会有损害吗？”
“我用的不是那种方式。”宋暄说，“是神恩能力。”
姜博衍“哦”了一声，继而又道：“那一直保持发动能力的状态，对你自身的元气之类，不会有持续的消耗吗？”
“……”
“改变声音的事情我不太懂，只是每个人的声音本就不同，去模仿他人固然厉害，但也多少会对自己的声带有影响吧？”姜博衍说，“现在房间里就我们两个，我知道你不是华娆，你也知道我很清楚这事，那么究竟还有什么必要，非得去辛苦一下自己不可呢？”
“你保证不会出问题？”
“我保证不了。”姜博衍忽地笑了，“只是觉得倘若你能解除伪装，会对我们两个都好。”
长长地，宋暄叹了口气。
“你去倒一杯水。”她用自己的声音说。
姜博衍起身，等倒好了回头，准备递给她时，却发现新娘的容貌已经变了。
“怎么？”
注意到他的目光，宋暄抬眸，那眼底大有几分挑衅般的味道。
“是我自己的样子，你依旧觉得不满？”
“……并未。”姜博衍抬了下手中的杯，“只是在想这杯用来支开我的东西，是不是可以不用拿给你了。”
宋暄起身，走到姜博衍的面前。
她向那杯子看了一眼，皱眉：“这是酒。”
“屋里只有这个。”姜博衍说，“我去叫人送水？”
“……罢了。”
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宋暄将之一饮而尽。
姜博衍问：“味道如何？”
“想要烈一点的。”宋暄说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姜博衍望着她头上凤冠：“在喝之前，不如先把这个摘了？”
“我不会摘。”
“总不能一直戴着。”姜博衍道，“我叫人帮你摘掉？”
“你认真的？”
宋暄看向他，眸色很冷。
姜博衍这才想起，是自己才让她解除了外表上的伪装，如果在这时叫人进来，那宋暄就得重新再变化一次。
跟耍人玩没有两样。
“抱歉，”事情到了这步，姜博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那……我来帮你摘掉？”
“你会？”
“我会努力。”
再叹一口气，宋暄在桌旁坐下了。
那模样，大有些听天由命的摆烂味道。甚至就连拿起酒杯的那份动作，在跃跃欲试的姜博衍面前，都显得很像是在借酒消愁。
虽然没有解除过这种东西，但冠一类的东西毕竟具有共性，所以姜博衍在大致看了看后，便是顺利地帮忙取下凤冠。
“谢谢。”
宋暄说，那语气大有种“好在你没有搞砸”般的味道。
姜博衍听出来了，感觉有些无奈，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具备搞砸风险的那颗脑袋，并不是他自己的。
“接下来做什么？”他看了看门外还亮着的天色，问。
“睡觉。”宋暄的回答很干脆，她向姜博衍伸出一只手，“来猜拳。”
“怎么说？”
“公平竞争。”宋暄说着，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赢的睡床，输的睡榻。”
“我直接睡榻就可以的。”
“猜拳。”
姜博衍出手，赢。
他看到宋暄的眸光极动摇地闪了闪，然后说。
“再来一局。”
于是姜博衍再出手。
“……刚才我反应慢了，不算。”
姜博衍再再出手。
“你等我换个手来。”
姜博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出手——
“——赢了！”
宋暄的一双眼睛，显而易见地亮了起来。
那样子就好像盈满了世间所有的光辉……她抬起了胜利之手，唰地指向一边道。
“你去睡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