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姜博衍对此并没有兴趣。
但考虑到人家都开了口，这又确实有一部分算是自己保下来的孩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宋暄走上前去。
“我和老爷本来想给他起的名字，是叫‘天赐’。”杨夫人说，“不过经历了这次的事，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改掉这个名字。”
“要叫什么？”宋暄问。
“知恩。”杨夫人说，“我们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知道，他之所以能够顺利出生，都是因为有恩人们的帮忙……”
“这……”姜博衍没想到他们会商量这事，“二位，我们只是……”
“名字已定，公子不必多言。”杨世财一摆手道，“几位对我杨家的恩情，就是如此的大！”
“他出来的时候就这样吗？”比起在意着名字问题的姜博衍，宋暄的注意力全在那婴孩的身上，“感觉真是好小……”
“要抱抱吗？”杨夫人问。
“不……”
显然是全没有过这种想法，宋暄对眼前的情况措手不及，左手五指不自觉地捏紧，垂下头，像小动物一样稍微往后瑟缩了一下，抬起眼睛透过发帘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把手伸过来。”杨夫人温和地说，“然后把小指放在他手里。”
“……”
“来吧。”
肯定的语气，带有期望的眼神。
宋暄抿紧了唇线，谨慎小心地伸出手，刚好那小孩的手向着这边抓过来，她立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跟在后面的姜博衍。
“你怕少爷把你吃了？”他的声音响起来，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
宋暄有点为难地回道，声音像在求救。
于是姜博衍伸出手去，先是轻轻握住了那小孩的小手，在一道惊讶划过眼底之后，他慢慢地把那小手往前带了一带，送向宋暄那边。
“没关系的。”杨夫人再一次鼓励道。
于是宋暄动了起来，这一次因为有姜博衍的手在，小孩的手不仅没有乱挥乱动，还很是配合地，握住了她伸过去的那根手指。
一道婴孩的笑声发出，小孩的整个脸都笑得皱了起来，美滋滋地不知是在高兴什么。
这是很寻常的一副景象。
却也是只差一点，就绝不会有的景象。
姜博衍正这样想着，便是注意到宋暄投过来的一道视线。
——她在感动。
那是不需要任何话语，只一眼就能够明白的事。
——她在感激。
原本漆黑的眼眸亮了起来，就好似世界的所有光彩流入其中。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时至此刻，姜博衍依旧不愿直视。
不过那令人产生如此心情的理由，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
“真好。”
从杨氏夫妇的住所出来，宋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之前在看到杨夫人生产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种结果？”
“毕竟她那时状态不好。”姜博衍表示理解。
“还好你把我给弄昏了，”宋暄又说，“不然的话，我大概会把神器的御力一个劲地往里注吧……”
“好心也会办坏事。”姜博衍道，“神器的力量或许有效，可杨夫人当时的身体情况，却未必能承受住那种力量。”
“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宋暄问，“你知道吗？”
“不知道。”姜博衍诚实地答，“不过我有办法知道。”
“什么办法？”
“去看书，或者去问医生。”他道，“正所谓知识就是力量，只要想去了解，就没有学不到的东西。”
“这也行吗……？”
“为什么不行？”姜博衍反问得理所当然，“出书如果不是为了传递知识，又是做什么用的？”
“……嗯。”慢慢地，宋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是罕见的赞同，姜博衍还是第一次听她用这种很和顺的语气讲话。
或许……
“能问你件事吗？”
在船廊的阴影下停了脚步，姜博衍望着走到阳光下的宋暄。
“你……有没有和什么人，逢场作戏，假成婚过？”
“没有……”
不到一秒就给出回答，足以彰显连思考都不用的事实。
“那么……在你的了解里，那位叫孟华娆的小姐，又有没有过某个青梅竹马？”
“也没有……”
宋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孟小姐只有一个哥哥，叫做孟步回。他早年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自那以后就音讯全无了。”
“那……”
一点点地，吐出了最后的话。
“孟华娆……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好似将人打入深渊。
“孟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好，从出生起服药就未曾断过。”虽然是说过一次的内容，宋暄还是不厌其烦地重新讲了一遍，“我遇到她时，她的状态已经差到极点。当时的琥珀镖局无处藏身……孟小姐看出此事不同寻常，便主动向我提出交易。”
“……什么交易？”
姜博衍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在帮琥珀镖局的时候，我使用脱胎换骨进行了面貌上的伪装，而孟小姐正好撞见了我解除时的样子。”望着阴影里看不清面庞与神情的男人，宋暄道，“她自觉时日不多，想着家人必定会为此伤心欲绝……所以便向我提出，要我在正式离开之前，一直扮成她的样子……”
“这样……有什么意义？”
“我不清楚。她只说能有一天便是一天。”宋暄道，“后来我了解到，孟知县在那几天正因孟小姐的病而忧虑成疾……孟小姐或许，仅仅是为了让她父亲能好一些。”
“那……她又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也就是在安置好琥珀镖局之后。”宋暄说，“孟小姐在深夜忽然病发，还没等去叫人来就……”
“你在吗？”
“我在。”
宋暄的回答没有犹豫，姜博衍马上就知道那是真的。
事情真的……正如自己所想那样。
在衣坊听到那老板娘的形容，继而看到宋暄服装的时候，便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意识。
而在幻境里发现，宋暄竟然对【姜博衍】的样子全然陌生之时，那不祥却合理的预感，更是环绕周身。
原来……
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即使是不想面对……
也终究会得知那人的死。
现在想想看看……
那份自己直到现在，也未曾去打开的那份包裹。
便是所谓的【姜博衍】……
与素未谋面的青梅竹马。
唯一的接触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