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心……?”
方才还与自己对话的人,忽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样的情况,本就多少会令人觉得不安,但是对宋暄来说,产生额外不安感的,却是不一样的理由。
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
站在只一伸手就能触及到的距离。
可在这忽地降临的,无端的沉默之中……
她却感觉那个人要消失了。
没有理由也没有声音,就像是堆积着的灰烬,只待被风吹散一般。
所以她伸出手去。
即使是没必要也上前一步,猛然地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袖。
“嗯……?”
极淡的声音。
几乎谈不上是怎样的反应,以及在阴影下流露出的凄冷目光。
“怎么了吗?”
随即便是微笑。
那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温暖,那是足以让人想要放下一切戒备心的笑容。
只是宋暄没法做到。
她的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嘴巴禁不住地开开合合,却又发不出哪怕一点声音。
“袖子会皱掉的。”
这是一声很贴心的提示。
却让宋暄的心里忽地涌上一股无名之火。
“你答应我!!”
进一步地迈入黑暗,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
答应我……
“什么?”
“……笛子。”
就算是扯上自己也没有意义,宋暄秉持着这样的想法,最后低声向他开了口。
“你,会吹笛子对吧?”
对方没有说话。
究竟是在选取措辞……还是根本就不想说下去呢?
“教我。”
所谓的专断就是不给对方机会,宋暄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去对他说。
“教我吹笛子。”
“不……”
“不许拒绝。”
“这也未免太……”
该说是太过突然,还是思维和话题都太跳跃呢?
姜博衍正这样想,就听见宋暄又说。
“我会给你报酬的。”
她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这样就可以了吧?”
嘴上是请求,但态度完全就是胁迫……
姜博衍打心底感受到了这一点,好像他只要不举手投降,下一秒就会被这家伙咬了。
“你就那么的不甘心吗?”他不禁问,“那位阿卡凛姑娘,显然是练琵琶有多年的好手,真想跟她一较高下的话,恐怕会很难搞啊。”
“我没想跟她一较高下。”宋暄说,“只是对笛子有点兴趣而已。”
“单纯的‘有点兴趣’,可不一定能支撑到学会吹奏哦?”姜博衍适时地提醒它,“或许你认为乐器的本质都差不多,但这种用嘴吹的东西,和用手去弹的东西,其实差距是很大的。”
“那种事情……我知道。”
抿紧嘴唇,低垂着视线,拉住衣袖的左手放下。
沉默。
这种时候,要不要道歉呢?或者告诉她自己全无贬低之意。
但如果语气郑重地去进行说明,也可能会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诡异。
“那个……”
姜博衍才张开口,目光就捕捉到宋暄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安,以及五指不自觉扣紧折扇的紧张手势。
——不要让对方陷入尴尬的境地。
在瞬间占据心头的,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你会对《山中之鬼》进行改编,是因为我吗?”
尽管不知道这种话算不算可以讲的,但终归还是想确认答案。
“……嗯。”
本以为会被拒绝回答,又或者是打哈哈般地糊弄过去。
姜博衍就连对方一脸莫名地表示“你神经病啊”这种反应都考虑到了,可结果却是完全没能用上。
“之前听你吹这个,不太喜欢。”侧过脸去回答的宋暄,面上带着些与年纪不相符的冷艳,“所以就干脆,把它改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你不喜欢悲曲……?”
“也不是不喜欢。”
到底是哪一边啊?姜博衍不禁无奈地想。
“你喜欢吗?”
对方的提问忽地来了,这姜博衍顿时陷入沉思。
论技术的话……
宋暄的那琴弹的,别说是跟阿卡凛完全没有可比性了,如果自己没有参与其中,大概就会极惨淡的颓势收场。
不过……
“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合奏。”
就经历的新奇性之类的话……
“感觉还挺开心的。”
姜博衍巧妙地说出了不太会惹人生气的话,同时窥探着对方的神情变化。
“我也是。”
就像隆冬时节温暖柔和的阳光一样,她的笑容融进眼底。
“要是真正传下来的故事,也像是昨天的那样就好了……”
短暂的一切就像错觉,宋暄转了身子,再一次地向前走去。
那之后。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逝去。
一天,又一天。
在到达郑易城之前的夜晚,杨世财还特地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摆设宴席,意在重重款待闻铃浅等人。
“各位恩人!少年豪杰们!大家都吃好喝好——一点也不用给我留着!!”
杨世财说完便当场干了一碗酒,并将空了碗底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还真是有够上头……”
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闻铃浅多少有些担心这老头躺在地上。
“这就是……很好的酒……”
凝望着眼前的酒杯,张默笙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倘若少侠不介意以茶代酒。”旁边的安森微笑道,“在下倒是愿意相陪。”
“安大夫不打算喝一点吗?”张默笙问。
“最开始是有打算的……可现在还是觉得保险起见为好。”安森道,“实际上,今天杨老板特地来找我谈过了。”
闻铃浅好奇:“他找你谈些什么?”
“杨老板希望,我能暂时跟随他们一段时间。”安森转述了自己听到的大意,“这两日,杨夫人和杨少爷的状态都不算稳定,杨老爷有些担心,所以希望我能多和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
“倒是可以理解。”闻铃浅点点头,接着看周围没有别人,这才压下了声音问,“那么杨家母子的实际情况,现在究竟算是怎样?”
“杨少爷受到了一些神恩攻击的影响。”安森说,“虽然我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将其祛除了些……但他毕竟没在预产期正常出生,又是比较特殊的‘神恩胎’……有关他的将来,我实在是不好妄加判断。”
“至于杨夫人……她的身体损耗太大,需要仔细调理。”安森说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我对根延的神恩胎算不上了解,不清楚她这种情况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非要去说的话……也只能尽力而为。”
闻铃浅听出了他的意思——就算现在是母子平安的状态,但有关杨氏母子的将来,安森却是不敢打包票的。
只是这样,也总好过那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