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商船停靠郑易码头。
因昨夜宴席,客人们把酒尽欢,故而醒者稀少,闲者更少。
作为闲到极致的那一种,从不是稳坐绣花那类人的闻铃浅,在船上才呆了没多久,就无聊到了发慌。
“起来起来,跟我散步!!”
于是她敲开了“云无心”的门,直接拽着他下船,去附近溜达了一圈。
闻铃浅是神器“夜照”的持有者,操纵“空间存取”神恩,买东西不愁拿不了,衣服披风脏了不愁换。就她而言,拦截沧海劫镖的时候是一套,下山在通泉城是一套,商船战斗是一套,新的一天到了新的地方,自然还得换另外一套。
只可惜,她总是穿着黑色的披风,遮住了大半身体,所以究竟什么时候换衣服又换成了什么样,实在是非常令人难以察觉。
闻铃浅生性偏向迟钝,在带着人家出来前没多想什么,等到绕了一半快要回船,看着周围人偶尔投过来似有似无的奇怪眼神,这才猛然发觉了一件事。
云无心的穿着打扮……着实是不大能行。
尤其,还是和自己站在一起、对比异常鲜明的时候。
她自己的装备风格当然是自己最满意的,张默笙作为天下第一镖局的镖师,自然也是不差,而宋暄虽然背景不明,人家的衣服也是买没几天的新款。
只有云无心,一身樵夫式灰袍从山上穿到山下,从小城穿到商船,现在都到了新的地方,他还是那副连家丁都不如的打扮。
闻铃浅很自责,因为一个队员而拉低了全队的气场品味,是她考虑不周。
恰好,杨家就是做服装生意的。
闻铃浅的拜托,几乎是立刻就激起了杨义的职业热情,他二话不说先指了人带云无心去洗涮干净,接着就开始挑衣服。
“我不喜欢这种风格。”
闻铃浅在外面等着,忽地听到这么一句,在愣神之余,禁不住“啧啧”几声。
亏她还以为这野人最近是转了性了,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面对着人家白赠送的衣服,居然还有模有样地挑起来了。
真的是,哎~
不过他知道去挑选衣服,总是比惦记着每块布料多少前,附带的配饰又能去当多少钱,从而换取乱七八糟的吃食要好得多。
“云无心,你的速度太慢啦!!”
在外面等了好半天都不见人往外走,闻铃浅甚至都怀疑,里边是不是在搞什么类似沐浴焚香的超绝仪式感那套。
“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披风一甩,闻铃浅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先去了张默笙的房间——因为距离比较近。
敲了门却无人应答,闻铃声心想怕不是吃午饭去了,也就顺势去往宋暄那边。
她还没走到地方,就看到要找的人迎面走了过来。
一袭浅白长裙,淡蓝纱衣相携。
青丝掩映,凝静幽沉,宛若上等冰玉琉璃,似同素雅绣球之花,空灵而又淡然。
光是远远看着,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闻铃浅不由心生感慨。
不得不说,根延人就是根延人。穿着本土文化的衣服,那种骨子里的古典氛围,带来别样的端庄娴静、朦胧幻美,这一点是钧琉少女们难以企及的。
“中午好!”
自己穿这样的衣服什么的,闻铃浅就连想都不打算想,高举着右手挥了一挥,便见也注意到她的宋暄,保守且内敛地点一点头。
“你穿这个,很好看!”笑了一笑,闻铃浅张口便是夸赞,“只是之前没看你拿着包裹,这衣服难不成是星速大哥在走前给你留的?”
“是杨家的仆人,方才过来问的。”宋暄答道,“说是‘感恩之心,难以言表,若不嫌弃,愿赠新衣’。”
“原来如此……是你自己挑的?”
“……嗯。”
闻铃浅想起之前她穿的还是暖色系的明黄轻装,现在却变成了冷色调的纱衣长裙。只觉有种明媚系变成娴静系的感觉。
虽然……在她作明媚系打扮的时候,平时表现也谈不上是很阳光就是了。
闻铃浅稍作回忆,只觉得印象里的宋暄,基本都是低垂着眼,亦或是安安静静地一语不发……总之就是很冷淡又从容的那种样子。
而如今的这身衣服,则更是把那样的印象给加深了。
总觉得有些不太好去搭话……
“只有你自己吗?”
就在闻铃浅琢磨着该讲点什么开个话题的时候,宋暄忽地问了。
“嗯?是啊!”
下意识地就回答了,闻铃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只有你自己吗?这句提问的意思……便是她觉得自己身边本该有其他人吧?
“默笙可能是吃饭去了!无心么他则是……在换衣服呢?”
映在宋暄眼里的日光,忽闪地摇曳了一下。
“换衣服?”
“是啊是啊,”话题开启了,闻铃浅很满意地点头,“我带他下去溜达,发现有好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仔细想想,应该是他那衣服实在太过破旧,所以才显得很奇怪吧!”
“……是么。”
才开启的话题,好似又断绝了。
闻铃浅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可就在她打算去寻摸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宋暄却是又开口了。
“我想……去看看。”
有些别扭的断句语气,以及带有不适应感的微妙表情。
这让闻铃浅大感意外。
毕竟,虽然与宋暄认识的时间谈不长,在船上的这几天里,她与自己和张默笙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
可这却也的的确确是,宋暄第一次在她闻铃浅的面前,自己主动说什么有关“想要去做什么”的话。
自己可以理解为,她其实也不似自己本以为的那般不染尘世……无欲又无求吗?
“铃浅?”
“啊!嗯,当然了!我们一起过去看吧!”闻铃浅回过神来,赶忙回道,“正好那小子也应该鼓捣得差不多了,我倒要看看他在屋里墨迹半天,究竟是要搞些什么花样……”
说完,便是带头走了起来。
“云公子吗?方才换完衣服就出去了。”等到了之前的房间,两人却只见到了正在打扫的家丁,“二位或许可以去膳厅那边看看,现在的这个时辰,公子或许是去用午饭了。”
“公子……”
重复了这个字眼,闻铃浅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真是让人搞不明白,”一边往膳厅走着,闻铃浅一边找话跟宋暄唠嗑,“那野人明明就没有一星半点的书生气质,怎么感觉这么两天,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叫他‘公子’?”
“或许,是因为那位凛姑娘吧。”宋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