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言心再次睁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通讯早已结束,守在她身边的李彦辉,在此时递来一杯水。
“咕咚咕咚”将杯子里的液体喝完后,温言心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对弟弟诉说她所认为的荒唐:
“知道吗?姐姐我刚刚做了个梦:在梦中有一个女人,自称是你的道侣……”
“那不是梦!”
李彦辉知道温言心不愿意接受现实,但他仍然要说:
“姐姐你认为的‘荒唐梦’,其实是你之前的真实经历。”
“这·么·说……”
温言心一字一顿地开口,李彦辉有点担心她咬到舌头。
“弟弟你真的结婚了?”
“没有!”
短短两个字,让温言心如释重负。
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只听李彦辉在接下来补充道:
“我和老婆没有举办婚礼、更没有登记结婚,但我们确实想着跟彼此共度余生!”
“嘎~~”
随着这声怪叫,温言心再次倒向地面;
这一回,李彦辉即使行动,将她倒下的身子支撑住,并明确表示:
“这次姐姐要是再昏迷,我今后就再也不跟你见面!”
原本都快要失去意识的温言心,一听这话猛然睁眼,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用力握住弟弟的右手。
“不要,不要离开姐姐!”
李彦辉觉得温言心的反应有些过度,毕竟所谓的家人,如果是在成年后第一次见到,比起陌生人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倒不是说重视家人不好,只是面前这位姐姐,李彦辉感觉她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不像是因为单纯的亲情,更多地是出于一种依赖;
给个比喻,就像在嗜酒如命的人面前,摆上全世界最后一坛陈年佳酿。
李彦辉对心理多少有些研究,他很快就想明白:
姐姐对自己的重视,是因为她在其他家人那里、没有得到足够的亲情,于是就想从自己身上得到加倍补偿……
理解了她的心思后,李彦辉便是想明白,为什么她会在晚上进入自己房间。
确认一下吧:
“姐姐,你是不是感到孤独,所以才在这个时间找我?”
温言心惊讶于弟弟的发言,甚至下意识地在心里想着,他是不是会读心术。
而在表面上,她那呆滞的表情仅仅维持了一瞬间,等到大脑反应过来,立刻便是用力点头:
“是这样没错,今晚能不能让我在你房里过夜?”
想着这不算什么过分要求,李彦辉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好吧,今晚姐姐睡床上,我打地铺。”
“不用麻烦!”
温言心没有更换睡衣,走到床边后直接脱鞋躺了上去;
这跟我说的有什么不同?
不等李彦辉开口问出上面这句话,温言心就抬手朝着身边的空位拍打几下。
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姐姐,李彦辉便无法像面对常人那样思考;
数秒沉默后,他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
“姐姐是嫌这床太硬?想通过手动拍打让它变软?”
“不对!我是想让你上来。”
李彦辉依旧没往那方面去想,直接几步走到床前,按字面意思那样去做。
“我上来了,然后呢?”
弟弟这显得笨笨的一面,让温言心感觉很是可爱,只听她面带笑容地说着:
“然后躺下。”
“哦,躺……下!?”
动作做到一半,李彦辉总算反应过来,连鞋都顾不得穿,踩着地板快步退到房间角落。
就此沉默并非他的风格:
“姐姐,这样做不好……”
温言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夜晚躺在一起而已,我们可是姐弟啊!这难道不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有一说一,这番话让李彦辉心底产生一种感觉,即妹妹也会讲出类似的话,区别在于:
李墨月会把“姐姐”这类关键词,直接替换成“妹妹”。
“七年男女不同席,更别说是床了!姐姐你这是逼我换个房间。”
如果要说句心里话,温言心并非不认同弟弟的话,只是她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就是不肯挪窝。
“就当我们现在都是小孩,我6岁你5岁;抬头便是星光璀璨的夜空,我们躺在草地上,手牵着手加深感情……”
描述得还挺有诗意,然而李彦辉并未因此软化态度。
“晚安!”
从口里重重吐出这两个字后,他走向出口一推房门,想着去隔壁姐姐的房间住,然后便是“惊喜”地发现:
门锁了,钥匙想必是在姐姐身上;
不用怀疑,她肯定是不会交给自己的。
“没办法了。”
李彦辉走向夏侯伊的房间,轻轻敲了几下门。
“咔”声过后,房门开启,这与她猜测的过程不同:
“诶,居然这么容易就开了。我还以为夏侯姑娘会先问上一句:你是谁?等确认身份后再把门打开。”
夏侯伊冷冷回答:
“妾身知道肯定是你,因为上楼前就警告过了:不准客栈掌柜或者店小二,在晚上打搅妾身,否则就杀了他!”
同样的话换个人去说,就是将威胁夸张化;
但若是出自夏侯伊之口,那么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用怀疑。
李彦辉感到不解:
“夏侯姑娘既然不喜欢被打搅,现在为什么又允许我进来?”
“你是个例外。”
说完,夏侯伊侧身让开一条路,李彦辉在道谢的同时大踏步走了进来。
“让妾身猜猜:副宗主是被姐姐缠得受不了,所以就跑到这里避难?”
“完全正确!夏侯姑娘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会读心术?”
“因为妾身能从那位圣女的眼神里看出来:你对她无可取代,甚至要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也正因如此,她会是个让你感觉沉重的姐姐。”
夏侯伊无法体会李彦辉的心情,毕竟她从前待在家里的时候,就没遇到过珍惜自己的亲人。
要说羡慕倒也不至于;
毕竟时至今日,她只会嫉妒那些拥有健康身体的强者,亲情这东西对她确实已不再重要。
要给出与亲人相处建议吗?
别说她不擅长这类事情,就算真是这方面专家,也没道理多此一举。
目前她能够做到、并且打算去做的,只有收留心爱的男子这件事。
只听夏侯伊语气认真地说着:
“如果副宗主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今晚可以在妾身这里过夜。当然!你是睡在地上的那一方。”
这个提议可以接受,李彦辉刚想着答应,一阵急促的敲门就传入耳中。
这之后不久,他就听到了温言心温柔的声音:
“弟弟,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该回房间和姐姐一起睡觉了~”
起初,李彦辉想着假装不在,然而门外的温言心,却像是具备透视能力一样,笃定他就在这房间里。
咚咚咚咚~
敲门自从第2次响起,就再也没有中断。
在其他客人跑来抗议前,李彦辉及时地给姐姐开了门,后者见到他的瞬间,露出了显得有些可爱的笑容:
“预感是正确的,弟弟没有下楼,真的就在这里!”
李彦辉一边想着“真是厉害的预感”,一边拒绝姐姐:
“今晚我要在夏侯姑娘的房间过夜,当然是睡在地板上!姐姐不必在意,早点回房休息吧。”
就像没听到这句大声说出的话,温言心走进房间,从空间口袋里掏出一个睡袋。
“今晚我就在睡袋里休息,不会打搅到你或是那位女侠的。”
真是个有趣的提议,只是夏侯伊需要稍作修改:
“妾身可以让你暂住一晚,条件是副宗主必须在今晚,牵着妾身的手入睡!”
“怎么就扯到我了?”
李彦辉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
“摆在副宗主面前的是3条路:
1.妾身要求你姐姐回去,但她必须不肯,进而导致我们一整晚都在争吵,你也无法置身之外;
2.妾身改变主意,让副宗主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用多说,这肯定是你最不希望的结果;
3.作为让你们姐弟暂住一晚的条件,妾身整晚牵着你的手,凡事都有代价不是么?妾身觉得这样很公平!”
思考一段时间后,李彦辉为了确认而开口:
“……夏侯姑娘可以保证,你真的只打算牵手吗?”
“嗯,妾身保证!”
夏侯伊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个时候她如果笑起来,李彦辉就会出于忧虑而不敢答应。
“这不公平!我也想牵着弟弟的手入睡……”
温言心偶尔会变得极其固执,正如此时此刻;
李彦辉心底有种感觉,即要是不同意她的要求,自己一整晚都没办法睡觉。
“……我需要姐姐保证,你就和夏侯姑娘一样,仅仅只是牵手,绝对不会做别的什么事情。”
“我保证!!”
由于温言心答应得毫不迟疑,李彦辉便在一次点头,从空间口袋内取出备用床铺。
去床上不行!
一来那张床宽度有限,容不下3个成年人;
二者相比打地铺,真正的床无疑会加深李彦辉的忧虑,他无论如何都不肯那么做。
稍后,他在正中央躺下,夏侯伊与温言心,则分别占据他身旁的左右位置。
就像夹在两个大国中间的小国,李彦辉有一种遭到瓜分的感觉!
他应该值得庆幸,因为夹击自己的两位女性,在今晚确实是讲信用的,没有将手移动到他的胸膛或者其它位置。
除了被紧张感困扰,他在入睡前再没遇到别的问题。
意识层面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孤儿院……原来如此,是梦啊!仔细想想,我有几年没梦到童年时待过的地方了。”
李彦辉向来认为,任何人做梦都不是毫无理由的;
比如这次,他就觉得是拥挤的睡眠环境,让自己回忆起了童年的经历;
在孤儿院,10岁以下的孩子,夜晚都是分在一个大房间里睡觉。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彦辉都是像今晚这样,身处两位室友的夹击之下,并且那两人都是女孩子。
左边那位叫苏念,要用一句话形容,她就像个假小子一样;
李彦辉跟苏念意气相投,直接把她当兄弟对待。
“喂,你想什么呢?”
梦中的玩伴开口了,李彦辉从出神状态下恢复,将脸上表情调整为对方熟悉的笑容:
“没、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苏念眨眨眼问道:“跟未来有关吗?”
李彦辉轻轻点头:“是的,跟未来有关!”
如今不到规定睡觉的时间,李彦辉坐在属于自己的床上,苏念在稍后也学他这么做。
经过短暂的犹豫,李彦辉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知道吗?我不止一次地去想:要是在遥远的未来,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那就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不能?”
苏念歪着头,像一只疑惑点猫猫;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李彦辉才能意识到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只听苏念往下说着:
“我们之间的交情是一辈子的,你死之前我都会待在你身边!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彦辉笑了,那是夹杂着悲伤的笑容;
梦中的苏念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然而他本人却清楚记得:
自己后来踏上修仙之路,等离开多年后再度回到这个家,一个噩耗便是如吃人的妖怪般袭来:
孤儿院因土地所有权的问题,跟当地黑恶势力起了争执;
包括院长妈妈在内的人,并不打算向对面屈服,于是就跟当地衙门报案;
然而包括县老爷在内的官员们,跟那群恶徒是一伙的;
他们动用刑罚,将院长妈妈打得遍地鳞伤;
但即使遭到这种对待,孤儿院里的众人也没打算举手投降,毕竟他们除了这里,就再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冲突的最后,黑恶势力在某天夜里,联合捕快闯入孤儿院,杀掉了所有人!
厮杀过程中,有个女人对他们造成了最大的伤亡;
为了进行彻底的报复,他们将那人脑袋砍下,刺入削尖的木桩里,并像是炫耀般将其立在孤儿院废墟的入口。
回家那天,期待重逢的李彦辉,在家门口见到了苏念染血的脑袋。
那个时候,他脑子里与眼前,皆是刺眼的猩红……
是该用野蛮的方式解决问题了!
作为一位结丹期修士,李彦辉挨个前往仇人的住所;
除去欠下血债的当事人,他还要将报复扩大至是与其相关的人身上;
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出生才几个月的婴儿,都被他杀得干干净净!
以屠杀回报屠杀,即使是在今天,李彦辉都认为这么做相当公平。
衙门里的人?
李彦辉没有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
他将所有官员绑起来,让他们看着自己的房屋被烈火燃烧,并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的家人一个个扔进去。
那惨叫声真好听!正如官员们犹如死人的脸那样值得记住;
当然,像是死人并不代表真的死去;
所以在后来,李彦辉又将他们凌迟处死,最后将割下的肉塞到他们嘴里!
即使过去多年,李彦辉都清楚记得、自己在失去家人时,所体会到的绝望与痛苦。
今晚,他再次见到了想念的人;
即使明知是梦,他照样忍不住在心底许愿,希望这场梦做得越久越好。
在这场注定会结束的怀念中,他与苏念长久地交谈;
最后的最后,他听对方给自己讲了一个故事:
“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她虽然父母双全,却出生在一个没有亲情的家庭中。
父亲受老思想毒害,厌恶她这个传宗接代的女儿;
母亲视她为自身苦难的根源,时常当面咒骂,让亲生骨肉早点去死!
再没有其他亲人的女孩,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最终自心理层面被逼到绝境;
跳河的那天,她被一位路过此地的学生救起,在与对方的交谈中,她意识到这位同龄人来自孤儿院;
从未见过亲人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想着考上高等学府,为此每日都在努力学习;
倘若换成别人,应该会被对方的自强所打动,然而女孩并未因此受到鼓舞。
她自认为是个没有出息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事迹而想着改变;
说到底,她在后来的变化,是为了跟这位同龄男生待在一起;
因为成为笔友的关系,女孩得以从男孩口中,得知他未来希望就读的学校。
如果是为了今后的联系,她愿意拿起从前并不喜欢的书本,去当一个注定会很辛苦的好学生。
该念头并非源自一时冲动,要知道身体上的拯救仅仅是一时,让女孩长久活着的原因,是因为她从挚友那里得到了慰藉、心理方面有了支撑;
她知道,对方是在这世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随着多年付出,她与对方最终来到同一所学校,将幸福的时光延续了数年之久;
毕业典礼那天,她怎么也没等到那位男生始终没有露面;
后来她得到消息:
自己唯一的朋友,在参加毕业典礼的路上,被某个轻生的人拖累,导致意外身亡。
当天晚上,一个孤独的人再次见到、当年那条带来邂逅的河流;
她带着笑容,缓缓走向深处……
再次睁眼时,女孩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
作为父母不要到弃婴,她被孤儿院收养,并在这个拥有灵力的奇幻世界重活一次!
虽然院长妈妈就像自己真正的亲人,然而女孩空虚的内心,却并未因此得到填补。
让她露出笑容的是同院的一个男孩,哪怕没有证据,心底的感觉依旧告诉她:
死亡并非分别,而是再度重逢的前奏!
前世记忆提醒着李彦辉,让他凭借女孩讲述的那个故事,意识到她在穿越前的身份:
“苏可芊!你居然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女孩带着甜甜的笑容,轻轻握住他颤抖的右手。
幸福与喜悦未能持续太久,短短几秒过后,掌心的温暖完全消逝;
李彦辉抬起头来,见到粗糙的木桩顶端,唯一朋友那颗开始腐烂的头颅。
他永远不会忘记:
展开报复的那天,他流出了两世最多的一次眼泪。
人死之后,灵魂将会前往幽冥界,在那里被安排转世。
李彦辉从未去过那个世界,但却认识一位能前往那里的修仙者;
从对方口中,他得知了挚友后来的命运:
“她会以女孩的身份,出生在一个大富大贵之家!至于她转世后姓甚名谁,这我就不知道了。”
即使只了解到有限的信息,李彦辉依然觉得无比欣慰,毕竟两世饱尝苦难的朋友,值得一个幸福的来世!
不知何时,他结束了回忆,从梦境中醒来。
李彦辉偏头看向窗外,眼见黎明尚未到来,便罕见地对着星空祈祷:
“可芊,不管你经历几次来世,我都希望你能永远活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