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找到这来了，我以前就听家里人说这里有座祠堂。”多莉的声音传来，她走到少年身旁，抬头盯着墙壁上的画好一会才开口，“泉熄村曾经是以开采矿石为生，没想到是真的。”她扭头看向少年，“戈尔北山脉的背阳面蕴含丰富的铁矿资源，估计当时的泉熄村掌握了非常高超的锻铁技术。
“日月异象后，生活在极北之地的尔诺国的人民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翻越戈尔北山脉逃到这里。泉熄村的村民当时很富足，好心收留了大部分难民在村子里。。。但是好景不长，稻国旱灾导致整个人族界粮食短缺，泉熄村自然不能幸免。手上的钱再多，也比不来一口粮食珍贵。看着谷仓存粮日渐匮乏，泉熄村的村长只能想办法将那些难民赶走。”
“难民不可能再回到极北之地了，那里已经不适宜生存，这是我们知道的。”她似乎为那些难民感到可怜，“但他们那时还抱有希望，觉得阳光会重新照亮自己的乡土，所以他们在泉熄村赖着不走，就这般等待。一眨眼一个月过去，粮仓降至过半，村长着急了，找来村民商讨怎么赶走难民。”
“所以说他想到了这些怪物？”知秋问。
“按照壁画上的部分能猜到大概。”多莉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壁画，结合着父母告诉自己的一些故事继续说道，“当时人们迷信，觉得那些怪物就是山神，还给他们建了祠堂供奉。于是他们再次凿开了山神居住的洞府，将怪物放了出来。无月的晚上，怪物袭击了村子，不仅拔去了难民的舌头，还将他们抓回了山窟窿中，反倒是泉熄村的村民躲在铁屋子里幸存了下来。”
“我能想象到那天晚上难民们的绝望。”沐糖唉声道。
“当时村长与那些难民好好商量，或许能够和平解决。”知秋叹了口气道，“也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血灾。”
“人心作祟，利益的冲突。”多莉摇头，“可能当时难民人数众多，万一知道村长要赶他们走，出现了武斗的话，吃亏的只能是泉熄村的村民。。。加上迷信和旱灾，或许村长觉得山神能够保佑他们吧。”
知秋辩道，“泉熄村发现怪物时，肯定是知道这些怪物的厉害才将他们重新封起来的，后来又建了这座祠堂，应该是有意为之。揭开封洞，释放怪物出来，也是同理。”
“你是说村长知道一切？”多莉自问自答，“也确实，这些壁画也解释了一切。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只有那些从极北之地逃亡而来的难民不知道而已。”
“你看这接下来画的。”知秋指着最后一幅壁画，“村里的人趁着白天想要去将洞窟重新封起来，但却好像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锈蚀的严重，根本看不清楚。”多莉目光向下移动，“你看，他们想要重新封口，却出现日食！怪物又跑了出来，村民们只能逃回屋子里，一直等到太阳再次亮起。”
“。。。结束了，那些怪物很聪明，识破了村民的计谋，没有让他们成功封住洞口。”知秋说道，“看来村民为了躲避怪物，最后被迫离开这个村子。幸运的是这些怪物害怕阳光，不能离开这片区域活动。。。”哗啦啦的雨声陡然变得嘈杂，他看向廊道的天井处，雨势变得磅礴。
然而从铁门处照进来的白光被一道魁梧的人影阻挡，他心咯噔一下，随后就听到柴栖的声音传来。“嘿！你们也在这里。”他大喊一声，走了进来，“火车站逛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倒是雨越下越大，时间不早，我们赶紧回营地吃点东西休息吧，走了一天我也累了。”
他们披上雨衣，雨滴在上面发出连续不断的哒哒声。回营地的路上，俩人给柴栖讲了刚刚发现的故事。他骂骂咧咧道，“老滑头啊！绝对是个老滑头，这种没人性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多莉生气地训责他，“面对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情况，也是不得已。换作是你，你要如何保全村子里的人？”
柴栖一时哑口无言，随后又断断续续地说，“换作是我。。。我肯定是把那些山神鬼怪的给剁了，村民和难民这不就又有粮食了吗？”
“狡辩！”多莉双手叉腰气呼呼道，“你就应该活在八十年前，旱灾的时候！”
柴栖仰天大笑，“老天眷顾，晚出生了一点点。”多莉生气地撇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三人回到北面的谷仓时，天色已然昏暗。雨势变弱，冷风从关不紧的门缝里挤进来，发出摄人心魄的嚎叫。
围在空地外的黑柳树上，裹满黏浆的柳条仿佛怪物的触手，阴森恐怖。四周白藤与杂草不时发出‘沙沙’声。太阳在这一刻熄灭，四周完全暗了下来。昨日的夜里还有稻城的万家灯火，如今只剩下一片死黑与风啸，绵密的细雨拍打着谷仓，顶部的裂缝每隔几秒就会凝下一滴雨水。柴栖添了盏磁吸式的营地灯，幽暗的环境亮了几分。
“今晚没有月亮。”多莉攀上扶梯，透过谷仓上方的缝隙看向天空，脸色煞白。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那些怪物不会发现我们吧？”她问。
“怕什么！当初星辰之林，那些镰刀怪物也不知死了多少只在我们手上。”柴栖撞了一下身旁的少年，“是吧，知秋。”
“没错，柴栖会保护你的。”知秋点头说道，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和担忧。
“明天我就不跟你们了。”多莉弱弱地说，她害怕得不得了。“百眼窟就在戈尔北山脉的背面，我在停船那扎营等待你们回来。”她扯了扯衣领，将脖子埋在里面。
“胆小！”柴栖笑着，他将视线放在知秋脸上，抢白道，“和你以前一样，你看到没。你以前就这副模样。”他接着问，“百眼窟就是泉熄村挖出来的矿坑吧？”
多莉只是点了点头，咬了一口芝麻味压缩饼干，吧唧吧唧的响。
“你朋友可真不好相处。”沐糖有些讨厌柴栖这样的为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知秋小声地回答。
冷风里多了许多水雾，夜晚的温度变得更低了。戈尔北山脉上的云雾格外沉重，如棉花般从高处滑落，天气正在改变，风加剧了吹过草地的速度。他们闭上嘴巴竖起耳朵聆听谷仓外的声音，并睁大眼睛朝幽暗的阴影中凝望。他们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铝箔垫子，但这似乎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从僵硬的土地里穿透全身。头顶缝隙里的水滴还在凝聚，发出令人惶恐的嘀嗒音效。空气里裹挟的铁锈味在雨水的侵蚀下又厚重了几分。
呜啸的声音连续不断，阴郁无比，仿若从地底传来的呻吟。这种悲伤痛苦的声音不时伴随着枯枝断了的‘咔嚓’声，那是来自黑柳树的哀嚎。草垛里的小树枝被风吹起，划过铁皮屋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怪物利爪的刮擦声。躲在谷仓里的三人忍不住抖了一下，多莉害怕了，她缩进睡袋里捂着耳朵。
“今晚我和你轮流守夜，我下半夜，你先守着。”柴栖说完也钻入睡袋闭上了眼睛，不知睡没睡着。而知秋则是爬上谷仓扶梯的上方开口处，透过固定在上面的木板缝隙注视着外头的情况。黑色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他开始渴望阳光，想要在身旁点燃篝火，然后沉浸在温暖里。
“感觉又回到了迷雾森林。”沐糖的声音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至少无聊的守夜还有人陪他聊会天。
“你会想念以前那种自由的感觉吗？”知秋看着外面水雾弥漫的朦胧世界，“被困在别人的身体里应该很难受吧？”
“我现在不自由吗？”沐糖的声音带着不愉快，“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想应该就是自由吧。而且，像这样子两个人一起冒险，经历各种事情，也算是满足了我小时候做冒险家的梦想了。有时候，我真想这样子一直下去。。。”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姐姐说的话。。。人的生命本没有意义，是我赋予了它意义。我此刻所做的事情，未来要做的事情，曾经做过的事情。在我死去前所经历的一切，构成了名为‘我’的生命意义，这也是冒险的意义。。。”知秋脸颊发烫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牵着你的手，一起去走遍这个世界。”
地面上，柴栖翻了个身，弄出声响。
“小时候，总是想着要走遍整个人族界。。。”沐糖说，“或许是因为父亲把我保护得太好，我感受不到外面的危险。不过，危险总会伴随着真情在，即便是泉熄村的村民策划了整件事情，但是他们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金斯化为了克茵树，守护着他们爱情三万年。不管结果如何，他们的起点依旧是善意的不得已，在我的角度来看，他们的生命是如此的伟大。。。”她叹了口气，“到现在我才明白，好坏都只是处决我们个人的判断和所站的角度不同。”
“有什么东西正蹑手蹑脚地从山后面爬上来了！”知秋的目光从缝隙看向外面，被水雾遮挡山顶上，他看到一个小而白的东西，这东西正从山坡上缓缓地向下爬行，在黑漆漆的夜里这东西格外的明显。一股冰冷的恐惧悄悄爬上他的心头，他眼睛圆睁，好像要看清这东西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忘记了有望远镜这一东西的存在。
“拿望远镜看看！”沐糖提醒他。
他这才惊慌地从包里取出望远镜，透过雨雾看见了这些模糊的白色东西。先是一个，然后是两个，接着三个，四个。。。一直到这些白色的东西将山顶勾出一条明显的轮廓线，看上去就像是从山后方浓重的黑雾中爬出来般。他们攀爬的姿势看起来像是蜘蛛，雨水减慢了他们的速度。长长的四肢，扁形的身体，这些怪异的生物与神龛上的那尊掉漆的雕像结合在了一起。。。百眼山神。
“来了！那些怪物，没想到他们居然是白色的。”沐糖惊讶地说道。知秋失了神没有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山上的怪物。柴栖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响起，将他吓了一跳，手中的剑在一瞬间展开，将扶梯刺穿。
“你在干什么！脚跺得嘎吱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柴栖见他神情慌张的模样，知晓发生了大事，没有责怪他掏出兵器，而是夺过他的望远镜朝山上望去。
多莉同样没有睡着，听到两人谈话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紧张地走上扶梯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吗？”
知秋看了她一眼，兵器收了起来，压住心中的慌乱解释道，“百眼山神。。。正在往山下爬来。”
一旁的柴栖放下望远镜。“真像白色的四脚蜘蛛。”他扭头看向两人吐槽了一句。“看不清，只能看个大概！不过基本能确定是墙上画的怪物了！”
“这个谷仓够牢固吗？”多莉双眸中萦绕着水雾，她看向两人万般无奈道，“要不我们趁现在回到岸边吧？”
“没事，别担心。”柴栖安慰一句，随后看向知秋，“把灯灭了，安静的呆一晚上应该没事。”
灯被熄灭后，谷仓陷入阴冷的黑暗之中，他摸索着路回到了俩人身边，柴栖开始负责盯梢。知秋坐在一旁休息，“这些怪物住在百眼窟里，那稻神使者和安是怎么躲在里面的？”
“稻神使者和安在里面的判断依据是什么？”柴栖问。
知秋犹犹豫豫地将那天遇到托尔的事情说了出来。多莉这才一脸凝重地看向他，“如果时灵国有杀你的动机，他完全可以借助这些怪物把你除掉！”她说。
“那。。。那该怎么办？”知秋慌了，他没想到这些，或者说在来之前也不清楚这里是否真的有怪物。
“青先生也说了，他们就在这附近。我想那个叫托尔的人给的信息应该是准确的。如果我是时灵国的人，想要除掉你，又有拉拢你的想法的话，我也会透露这则消息给你。毕竟他们并没有直接插手，你只是死在了怪物手里。如果你活下来，找到了稻神使者，也算是我卖你一个人情。”柴栖倒是比俩人要冷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