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星辰之王?”卡里问,“他几乎都窝在林子里头,很少出来。”
“我跟他算是老朋友了,”班主摆手一笑,“刚认识的时候,没少找我修指甲。”
月船的动静引来不少住在星月小镇的居民,他们来到山坡上,神情激动的眺望着那艘巨大的船只。一旁,雅柰搀扶着濯荷走出驿站。
“你真的决定了?变成克茵树,就不能回头了。”知秋扭头看向身上裹着纱布的男子,眼里埋藏着深深的挽留之意。
“五年前,要不是你姐姐把我们从‘稻神’手里救了出来,我想我和雀茶并不能活到今日。”他说,“这是我该做的,执笔人写下了我命运的走向,而我也必须这么做。”他的眼里似乎映有繁星,手放在胸膛前,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我听到了心里的声音。。。和你合唱那天,是我这几年最高兴的一天,她的前奏我已经谱写完毕,现在我只等她与我共舞。”
“况且,我也并不是真正的离开。”他结束了与少年的对话,看向那艘停靠在岸边的月船。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濯荷先生。”班主郑重且尊敬,没了老顽童的模样。“你是我们的英雄,我会把你的名字与事迹雕刻在碑上。”他说。
“谢谢你,濯荷先生。”小莹搀扶着他。随后,他在所有人的陪同下,走向那汪无光的池水。它仿佛是在世界西边破开的黑洞,天地光辉都无法逃脱潜藏在内的恶魔利爪。
“这种味道。。。”卡里掐着鼻子,颇感厌恶。
“这汪池水简直就是噩梦的来源。”知秋退开几步,浑身发抖。他在黑水中看到有无数的手正向岸边爬来。风被身后的坡道遮挡,远处枫林停止奏乐,安静的令人窒息。
“白小姐说,这就是仙灵族的本体。”小莹温柔又悲伤,“净化的力量正在衰退,这满汪的污水足以证明。”
“让我自己走吧。”濯荷挣脱开俩人,独自一人走向渊池。众人观望着他,每一步都深深烙在他们的心里,眼前这个裹着纱布的背影是如此恢宏、伟大。当他脚掌触碰到池水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所有人,接着便沉入池中。
黑暗吞没了他,他的身体像是没入深渊之中。渊池的水看不出一丝波纹,他整个人慢慢地从只有半身,逐渐剩下头颅,最后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然而,渊池的水并未被点亮,他们期待许久,静等结果。大约五分钟过去,围观的人**头接耳,但池水中发生的迹象打断了他们。那汪黑水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开始翻腾,不停地向上涌动,仿佛黑水之中有某种巨大的生物即将破水而出。但却被一层黑膜牢牢囚禁。
一根树枝撕破漆黑的黏膜,出现一条裂缝。他们看到克茵树茂密的树杈挣扎地想要从黑水中突破,整个渊池轰隆一声凸起一块黑色的隆坡,渊池的水好像是沉重的黏浆般牢牢将克茵树其压制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这水似乎具有极强的延展力,如橡胶般难缠。
“不好!这里面的污秽正在侵蚀濯荷先生!”小莹大喊,冲上前去。
“哎!失策了!还是太着急了!”班主一拍大腿,取出腰间那柄银色锤子,铆足力气朝空气砸去。顿时空间荡漾出一道道水纹,接着眼前景象四分五裂。那隆起的黑水被这一锤子砸开一个大口子,里面克茵树清晰可见,他被无数黑色如绸缎般的黏液捆住,无法展开枝叶。
“小子,你还愣着干嘛!”班主看向惊魂未定的少年,“你的能力就是用来解决这些污秽的!”他大喊。
知秋赶忙取下后背上的银斧。可刚一抬头便看到渊池翻起遮天蔽日的黑浪,朝他拍来。他四周凝望,黑浪几乎覆盖了所有的逃生路线。“你只管往前冲!”身后响起班主的声音,骤然火光四射,空间崩裂。那巨大的黑幕被一锤砸出一个窟窿。少年挺身而起,穿过窟窿来到渊池上空。
底下黑水翻涌,凝成无数黑手朝他喷涌上来,欲要将他撕裂淹没。他猛一咬牙,手中银斧凝出冰霜对着喷泉般的黑水劈了过去。刹那间,整片渊池怒浪滔天,停靠在岸边的月船疯狂摇晃。黑暗浓稠的池水将他覆盖,形成一个黝黑发亮的蛋壳。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亮出兵器。
就在白帆摘弓拉箭的顷刻间,黑色的蛋壳内透出蓝色光辉,可怖的寒气弥漫四溢,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蛋壳中腾升起冰霜,水面停止翻涌逐渐凝结成冰,咔嚓一声,少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撞破蛋壳跳了出来,喘着粗气。
朦朦光辉从天空落了下来,迷雾散尽,一袭冷风吹来。
夜空在一瞬间放晴了,星光明亮。“你们看!是星星!还有月亮!”小莹伸手指向渊池。清冷的光辉穿过云间间隙,斜照进山谷,将所有人的脸孔照亮。他们眼眸中含着惊奇,望着那冻结成冰的湖面上,映出的漫天星辰。它们一闪一闪如宝石般,恰似繁星落入池中。紧接,一片荧荧白光从湖底亮起。。。那轮银月栩栩如生,天空乌云散去,圆满的银盘将苍穹映出一片冷冷的清辉,那是许久未见的月亮。
接着,湖面破碎,一棵巨大的绿树豁然冲出,他根茎盘旋而上,将树头高高隆起水面,枝条上的绿芽如遇春雨冒出无数翠叶,仿佛在一秒内经历了播种到盛开的全部过程。待大家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时,蓬勃的绿叶已然将半个月亮遮挡。渊池开始持续地发出银白色光辉,天空的月亮也愈加明亮庞大。
“月亮!在朝我们驶近!”
“还有繁星!出现了!八十年了!星河,我还以为死前都不能再见了!”
月光照的晶莹剔透的冰面闪闪发亮,像是来自陆地的灯塔,指引着月亮与星辰行驶在正确的星轨上。
围观的人群欢呼雀跃,都在庆祝着这一刻的到来。大家也收回武器,刚刚惊险的情况让他们捏了一把汗。班主将左右摇晃的月船扶稳,一道扶梯从阴影处落下。他站在船的甲板上朝着知秋和小莹他们喊道,“你们两个上船吧!”
“我们?你们不一起上去吗?”知秋问。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舆风走上前,古铜色的肌肤上闪着一弧亮光。“去把你姐姐接回来吧。。。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豆子几人想要登船,却被班主拦了下来,“这次登月并无危险,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跟我去一趟晶国吧,那里需要帮忙。”
白帆眼里映着清冷的光辉,思索良久朝着知秋走去,“那我们晶国见了,一路小心。”他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膀,和豆子几人站到班主身旁。“去吧,把雪儿接回来。”
知秋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自己从东阳国走到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奇幻又惊险的旅途,如今终于要找到姐姐了,心里却莫名失落。他与他们一一告别后,和小莹登上了月船。班主将拴船的链条解开,月船开始朝着湖面滑行。克茵树叶子颤动,无数根茎从湖底蔓延而上,组成一只藤蔓巨手,将船托起,推向月亮。
“风寒天冷,注意了。”濯荷说道。
船漂浮在月光凝聚的光海上,尾部划出七彩的光色。风很大,凉意却意外的柔和。知秋站在甲板遥望着逐渐远去的人,挥着手臂,头发飞舞,衣袍‘簌簌’。池里映着明月,船体很快飘离了湖面区域,驶向月亮。道道清辉越发强烈,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只听耳边传来小莹的声音,“抓稳了噢。”
嗖的一声,他只觉天地颠倒,世界旋转。清冷的光辉倾泻而出,身边闪过无尽流光,在这流光之中他看到了宇宙的变化与循环,日月星辰似乎都在围绕着某处转动。他看到皓月荡起波纹,船体两侧六十四支船桨摆弄着月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月船便停在了一个湖面上,仿佛穿梭了时空,抵达一处未知的神秘区域。
“我们到了。”小莹的脸色略显兴奋。
知秋站在船头,四处遥望。“圆形的陆地?”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大片一大片泛着银光的翠绿森林。树木密集地以一个弧度向四面八方摊开,最后在尽头处形成一条弧线。而月船所在的湖泊周围,似乎是仅有的一小片草坪。
小莹点头不语,朝他招手,领着这个少年下船。顺着扶梯向下,他看到了四面八方森林攒动,有什么东西要从树木中跑来。忽然,他看见船头所指的方向跑来了一大群五颜六色的兔子,紧接着左侧涌来一群松鼠、棕熊等等各种动物。
当他们落地后,动物们围了上来。“欢迎来到月上王国。”一只梅花鹿开口说话,“不必惊讶,这里是动物的王国。。。月宫,也是你们说的一层界。我知道你是谁,点亮渊池的人。。。欣雪的弟弟。”
“点亮渊池的并不是我,是濯荷先生,”知秋摇手回答,“这份荣耀只属于他一人,我连沾光的机会都没有。”
梅花鹿没有回话,继续咀嚼着嘴里的草。天空飞来一只白鸽,他咯咯叫唤道,“白小姐说,等你们上来了,就过去找她。”
“我带你们去见她,但请你们注意脚下的草坪,千万不要踩到兔子们辛苦筑好的窝口。”梅花鹿似乎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转身朝着某一个方位走去。而知秋这才得以看清这个月上王国的全貌。树木覆盖之下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的地面发着白光,他左边的丛林中似乎盘踞着某种猛兽,右边高草地里藏着白兔,而在后头的池水中,彩色的鱼儿扑哧。头顶是飞鸟盘旋,啾嘀高歌。天空没有云,只有星芒光海,无数彩星如珠宝般镶嵌在黑色的幕布之中,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动物们围着俩人,走在前头的梅花鹿开口说道,“十万年前,大洪水发生后。渊月族为了救下人族界中残余的生命,建造了月船,将一众动物送上了月宫。”她扭头看向他们,“那是一个颇为远古的时代,但这个的故事在我们历代先祖中保留了下来,并口口传述。”
“好耶!祖奶奶又开始讲那个我爱听的故事了。”跟在后边的小梅花鹿群中传来喧哗。
只听梅花鹿说,“故事里,雯月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君王,我们当时的先祖虽不能言人语,但也大体了解过他的事情。十万年甚至更久以前,天地中诞生出一种黑恶的邪祟。雯月先生举兵反抗,却不料被邪祟缠身。
“在他拼死之余,为救天下生灵,燃烧最后的生命挥刀斩碎控制天地能量净化之门。豁然,天降甘露,冲刷大地。瓢泼大雨一下就是五十年,人族界陷入困境,进入大洪水时代。我族四处奔逃,进入林地,遁入地底,逃入高山。
“然而终究逃不过洪水向四面八方蔓延,连太阳都被浇灭。我们翻山越岭逃到了西边边界,遇到了当时镇守边界的渊月族人。他们是雯月先生最后保全下来的族人,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建造一艘能驾驭光海的飞船躲避洪水。
“他们心善怜悯万物,知晓天地规则。为了能让世间生命能各有一代留存,大部分渊月族人放弃登船逃生机会,让我们的先祖登上了月船,逃离了被洪水熄灭生命之火的劫难。雯月先生与渊月族人对我们有恩,我们铭记在心,并与他们的后代在月宫生活。
梅花鹿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小莹。“后来,我们在渊月族人的教导下,学会了言语以及各种知识。不知过了多久,洪水退去,但人族界并未安宁,他们纷争不断。那时白小姐还未有如今这般实力,她偶有乘船下凡,寻找曾经躲过洪水幸存下来的渊月族后代。可惜并未有结果,之后白小姐身上发生了一些变故,就不再下到人族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