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又突兀地被打开了，这一次显得稍微文明了些。
“今儿个可真热闹。”白语意味深长地嗤笑一声。
孤儿院里的一位“老师”带头走了进来。
说是“老师”，其实也是白语延用了文明社会的称呼，这里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敢在平时叫住这些“老师”的。这些数量不多的大人更像是“驯人师”，不用关心手底下养着的人，不用在意还有多少活着又会有多少死去，只要保证他们都还听话就行。反正灰白巨壁内从来都不缺人，人少了到新月区的老鼠洞里抓几只都行。
当然，一切到她这都会破个例，她一般叫别人都是直呼“喂”或者“那个**”，从三年前开始就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所以这位中年老师进来之后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他是来领养你的。”
也是这时白语才看到他身后的人。
干瘪的枯草帽子，比帽子还要干瘪的人，一位瘦削得只剩皮包骨的男性现在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比起好奇更多的是贪欲。从各种方面来看他都应该是半截身子入土的那种状态。
“真是什么**人都能来领养了……”
白语厌嫌地和干枯男性对视却什么话也不说。这让现场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咳，你……收拾一下跟他走吧。”那老师很尴尬地在缓和，或者说完成任务式地想要促成什么。
“孩子，跟我走吧。这里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干瘦男性开口说话的时候像极了破旧的老风箱在强行轰鸣。
“理由。”白语的回应可谓言简意赅，同时她也在心里盘算着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从这位老师以及这个怪人的态度上来看，她执意反抗的效果可能不会很好。她隐约能感觉到这三年她被无视放养的原因估计有大半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老师反而转头尊敬地看犹如干尸的男人，在看到对方点头之后松了口气般回答：“他是院长的亲弟弟，你跟他走没错的。”
通了，白语的思路瞬间变得清晰，在院长看来她的命运已经是注定在今天被他弟弟收养，所以这三年的特权也都不算什么，就像人们不会在意礼品盒里的兔子是如何蹦跶的。那么接下里的问题是，院长看着也才不过二三十，为什么他的弟弟看上去跟埋了千年一样？
以及……为什么是她？
“好啊，那走吧。”白语展颜一笑，态度好得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屁孩。
小土豆不用担心，她需要思考的反而成了什么时候回来把计划的最后一步完成。最好是院长也在这里的时候，她精心准备的惊喜总得让正主当面签收才行。
这么看来她的仇恨大部分已经从对整个福利院转成了针对院长，毕竟也没人会喜欢被当成礼物对待。
跟在犹如干尸的男人身后连要做的手续都全部取消了，更有意思的是每个老师在最后看她的目光都会变得……很奇怪，有点……临终关怀或者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孤儿院内外的天空没有差别全都是毫无生机的灰白，院外的空气也不会有多香甜，这个世界的天空从来不会有蔚蓝这种颜色，只有到晚上才会被强制抹上黑色。
最让她惊奇的除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条件之恶劣以外，就是在这么低下的生产力条件下，城里的地面竟然全由一种粗糙的青灰色石头铺成。
甚至没有明显的裂缝。
至于巨壁内倒是没什么好看的，自西向东分别是富庶区、白鸽区和新月区。她并没有去过富庶区，倒是知道白鸽区的名字由来是贴近新月区的那栋白鸽教堂，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区与区之间倒是没有官方的划分标志，但是从建筑风格上就能看出，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与木屋以及帐篷错落交叠的地方是新月区，而有着基本房屋建筑包括木屋石屋的是白鸽区。
孤儿院是新月区中为数不多贴着东侧巨壁的“豪华建筑”，而新月区之所以称为新月区则是因为它的形状就是新月形，在东西方向上的跨度很小但是南北方向上紧贴很大一部分巨壁。这样怀抱着白鸽区的分布能让白鸽区的烂人以各种方式来到这里，别以为新月区是什么好地方，这里是灰白巨壁内三区中当之无愧的垃圾场。
就是不知道巨壁之外是个什么样子，白语只知道靠近巨壁的地方总是有许多身着重甲严阵以待的卫兵守着，除了东边紧贴巨壁的福利院。不过她去过的地方也很少，兴许有例外也说不定。
“喂，老登，我们去哪？”白语很好地继承了她上辈子面对老师时的“亲近态度”。
虽然听不太懂“老登”究竟为何物，但干巴巴的男人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理解了少女的意思，言简意赅地开口：“教堂。”
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经进入了白鸽区偏中心的位置，白语也不用花很多心思在避免自己遭扒手这件事上。值得注意的是，街上那些看着更加经验丰富的老扒手们从来没有将看猎物的眼光放在眼前的干巴男人身上。
“那座不是吗？”白语面无表情伸手指向身后的一栋木头房，并不华丽，不过好歹比贫民窟的危楼强点，最明显的标志是最高的尖顶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鸽收敛着翅膀俯瞰大地。
她当然知道那就是白鸽教堂，但她的印象里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不知道“教堂”这个概念。
干枯的男人头也不回，嘎吱嘎吱地开口：“不，那座不能办证，它没有权力。你需要的是身份证。”
白语挑眉，没有追问下去，她对面前的领养人有了更多不一样的看法。
“这么说来，白鸽区有两座甚至更多的教堂？”白语暗忖，“这么屁大点地方怎么要建这么多教堂？”
一路无言，白语默默地观察周遭。
东边白鸽教堂的北边挨着一座很小的医院，再往北似乎是一片集市。而南边更多的是构造简单的平房，大抵是居民区。约莫是白鸽区中心的位置倒是坐落着一栋花花绿绿的高大建筑，很怪，她盯着看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人流量也不大就是氛围相当独特，反而是前面带路的领养人忍不住笑了几声，听得白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到了。”黑色的干巴风箱再一次启动，在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到目的地了。
西边的这座白鸽教堂看上去就很明显的比东边更新更大更壮观，虽然和东边的一样冷清，但这里属于那种能闻到腐败气息的特殊地点。
进门，直奔窗口。干巴的领养人确实是带白语办证的。
不过灰白巨壁里的身份证上甚至不会有照片，只有简单的姓名、家庭关系以及所在区，最后在这张石头小卡片右下加涂抹点灰绿色的汁液就行了。
在灰白巨壁里，你住在哪个区、家里有谁是什么人物可比你具体住在哪、长得什么样子重要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领养人表现出了和他外貌特征一致的头脑不清晰，他也没避讳窗口处的工作人员，到了地方才想起来问名字。
“离歌”白语随口扯着假名。
“她，陈离歌。”干巴的领养人在窗口前沟通，而白语则对着玻璃窗口发愣，“我是陈万里……”
白语还盯着玻璃发怔，她手里就被塞上了属于自己的证件。比玻璃窗口还让她惊讶的是，这小卡片竟然出奇的轻，摸上去是石头但重量完全不对。
就在陈万里要领着白语离开的时候，一位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子带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这位穿着得体举止有度的男子见到陈万里之后眉毛很灵性地一挑，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哎呀，老陈，你怎么在这。”
“领养了个女儿……”
就这样，原本想走的陈万里被拉到边上谈天去了，那热情似火的男人最后也是放下一句话：“白鸽，我跟你陈伯聊点事情，你先带着这位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