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先生，九三先生！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一身纯白工作服的姑娘正在风九三面前语重心长地劝，从面容上看她稚气未脱，点点雀斑更是让她少女感比职业味更浓，“您再这样私自挪用诊所里的医疗物品，到时候那些人来查账我们怎么对得上啊，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风九三痛苦地扶额，他就知道自己的小护士茱迪要这么说，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给离歌准备药品吧。那样他就会在幻境中被套出一切，最终人财两空，至少昨天的他是这么认为的。但有关权柄的事情他又着实不能跟眼前热心善良的小姑娘讲，那样只会害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们本来就应该有药材损耗对不对，只不过这个月的损耗比例稍微，我是说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相信他们一定能够理解我们的。”风医生双手摊开很耐心地尝试说服自己诊所里唯一的护士，虽然他说得既心虚又无奈。
茱迪虽然看着很年轻很少女，但她还是对这位老实忠厚的风医生露出了一种与少女感相当割裂的老妈子神情：“您这话……自己信吗？”
风九三拧巴着脸，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也就是这时，他眼前一花，自己仍然坐在二楼二间的桌前，但对面并没有神情严肃的茱迪。
“哈？”没反应过来的他满头问号。
同时白语的咳嗽声也从门口传来，“咳咳，九三先生可真是个好称呼。”
毫无疑问，以上他经历的全是来自离歌的幻境！
“你，拿，我，练，手！”风九三满脸不可置信样子，他一只手颤抖着指着自己，痛心疾首地一字一句对少女发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难不成你打算让我去用茱迪练手？奇了怪了，你昨天晚上还跟我说只有多练习才能熟练掌握权柄的，怎么那只是哄哄我的睡前故事？”白语倒是一脸没什么的样子，她打了个呵欠，“哦对了，早上好。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来个反馈，我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怎么发展才好。”
“你，你，你。唉，我就不该收留你才对。”风九三气得没办法颓废地开口，“最后的结果大概率就是我装死不作声，然后茱迪气鼓鼓地去一楼前台那坐着……这事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哦，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一种不错的处理方式。本就心虚的人也多半不会去细想，巴不得对方早点走。”白语点点头，就差拿小本本记下来了。
“不对，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茱迪？”反应过来的风九三直接开问。
白语两手一摊：“很简单啊，因为你还在睡觉的时候，茱迪就已经来诊所了。不过接待她的是我，我跟她说我是昨天晚上被继父抽得半死，拼了命跑出家门的可怜人。然后她就没有对把药用了这件事发表意见。我可没说谎啊。”
拥有“欺骗”权柄的白语表示自己可老实了。
“唔，原来如此，那你可算是干了一件好事了。”风九三眼睛都亮起来了，似乎在盘算以后专门用离歌来对付茱迪的想法，“不过你拿我做实验就算了，别对茱迪下手。”
那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虽然没长多大，但还是会心疼的。
白语顿了一下，她斟酌着开口：“其实，我刚刚在她身上完成了我的一个想法。不过别担心，那是无害的，她也没看出来自己进入过幻境。”
“哈！你干了什么！”虽然知道离歌不会轻易残害一个柔弱可怜无助的小女孩，风九三还是为茱迪感到担心，毕竟是他唯一的护士，茱迪若是出了事情，诊所里所有的活就都得他自己干，那可真是糟糕的局面。
白语摆摆手：“别担心，别担心，我只是构造了一个进入和离开时场景完全一样的幻境，在幻境里面她跟我聊了蛮久的天，还吐槽你是个看着很大叔模样实际上生活不检点的家伙。但是实际上在别人看来她只是一直坐在前台闭着眼不动。”
“那就好，但是我哪里不检点了？”瞪着颓废的死鱼眼，风九三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你看，又急。”白语笑着摇头，“我想她口中的不检点应该是你行为幼稚的意思，九三宝宝。”
风九三只感觉眼前的少女气人，相比之下茱迪的严厉批评都能算是微风细雨的抚慰了。
“所以你上来干什么？”他想赶人了，叹气。
“首先是来验证一下第二和第三个课题的完成度，你刚经历的幻境和茱迪经历的是同时的，以及你真的是刚刚才醒的对吧？”
风九三拒绝说话但是老实点头。
同时对两个不同的人布置不同的幻境对于白语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不过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是弥补了昨天晚上蒙蔽陈万里的那个幻境的漏洞。如果再来一次，陈万里的疯妻子也不会察觉到异常。结果没差，但精益求精还是需要的。
同时，风九三今天之所以起得这么晚，也是因为白语在尝试能不能让一个毫无防备的人一直沉浸在幻术中，比如让正在睡觉的风九三一直睡下去。从某种角度来说，风先生是比小土豆还优秀的小白鼠，稳定、耐造、还没脾气。
目前看来，对于幻术的开发她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可能消耗会有些大。
“其次，你的那个凝神露还有没有，能不能量产？”
既然消耗大，那就得把能补充状态的药品准备充足。
风九三满脸黑线，默默从自己的柜子里摸出两小瓶凝神露丢给白语，很是弱气地补了句：“瓶子别丢。”
白语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最后一件事，早饭吃什么？我饿了。”
……
“九三先生，九三先生！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一身纯白工作服的姑娘正在风九三面前语重心长地劝。
而听到这句话的风九三一脸绝望而机械地扭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离歌。
此刻，无声胜有声。
白语倒是很满意地喝了口青粥，回他一个眼神告诉他这次真的不是幻境。
“我……在听，在听。”风九三笑得很勉强。
“您怎么能懒到这么晚还起不来啊，您一个人起不来就算了，现在有了小离歌总得早起给小离歌做早饭吧，她还小可不能饿着了，不然以后长大没有男人要的。”
茱迪真的已经和老妈子没什么区别了。
这回吃瘪的轮到白语，她顿时感觉手中的青粥不香了，虽然本来也不香。
风九三则一边偷笑一边缩脑袋，然后默默将一只手举过头顶认领了这份锅：“我的，我的问题，我下次注意。”
“九三先生——”茱迪的拖长音很明显是在不满意风九三的敷衍态度，“如果先生你照顾不好小离歌的话，那我只好找机会尝试去新月区的老鼠洞抓点小老鼠了。虽然是小了点脏了点，但好歹也比喝青粥吃白土强。”
风九三一听，严肃地用手敲着桌子：“不行不行，你不准去那里。”
“等等、等等，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在白语的印象里，老鼠洞是小土豆口中阴暗狭小但是尚且容得下他们这些流浪儿的一寸港湾，虽然环境很差，但这里的人互相包容，他们只会一致对外，“你说的老鼠洞……是什么，白土又是什么？”
“啊，小离歌不知道老鼠洞吗，就是新月区北边那一块啊，那些低劣的小东西们经常趁着白鸽区集市不注意就进去小偷小摸，被抓到了就算被当街打死都没事。”茱迪虽然奇怪她为什么不知道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但还是很热心地科普。
与茱迪同时开口的是风九三，他的声音更加严肃认真，甚至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意味：“你不知道白土是什么？你没吃过白土！”
略感反胃的白语察觉到医生的情绪，也是点点头：“至少我有记忆以来，我连听都没听过白土这种东西。”
虽然关于这具身体六岁以前的事情她所知甚少。
“我，我先离开一下。”满眼震惊的风九三踉踉跄跄地从白语的房间里跑走，嘴里念叨着“不可能”“发了发了”之类的话语。
白语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青粥，她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
“茱迪，你口中的小老鼠，指的是那些人？”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不。”茱迪即刻否定，但后半句话却让白语的态度急转直下，“你不知道，他们根本算不上是人，他们就是一群肮脏的老鼠。”
深入骨髓的愤怒让白语用力地抿住嘴，这种情绪好像是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好气又好笑。而她，来自繁荣时代的人格只感觉陌生与悲哀。
应该怎么和她说呢，应该怎么解释每个人生来平等，又要怎么说明其实茱迪和她口中的老鼠没有区别？
白语平静地快要露出微笑，是那种陈万里死前看到的微笑。很有感染力，以及说服力。
“那现在，我告诉你，他们就是人。”
可是茱迪完全没有意识到称呼的转变有多大含义，也根本不知道这其实是两种时代思维的碰撞，她只是先接受这种说法，然后用这个时代的方式去回应：“好，那就算他们是人。可你不吃人怎么长大？”
茱迪的声音很冷静也很突兀，白语听得出来她是纯粹的好奇，似乎在她的世界中，长大与吃人是完全挂钩甚至是划等号的。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收到这样的反问，白语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和煦如春风完全掩盖住了深藏的不忍：“那姐姐你吃过人吗？”
她明白了，原来吃人在这个时代里并不是被写满在书上的，这两个字是写在这些人心里的，这观念竟如此根深蒂固。
哪知茱迪听到这话竟撅起嘴很遗憾地抱怨：“就是因为没有啊，我到现在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在哪都会被笑话。爸妈生前都说是没给我吃过人导致的，但我一个人不被别人抓走吃掉就算好的了，哪里有机会……唉。明明邻居们都吃过人，就我没有。”
“搞什么啊，原来是这样，那你有什么好沮丧的。倒是让我误会了，还搞得这么失态，呵呵。”白语听到这儿情绪过剩似的捂着脸大笑起来。
“茱迪姐，你差点死掉知道吗，真的就差一点点。”
表情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从大笑到冰冷，如同房中戛然而止的嘲笑。
白语在茱迪错愕的眼神中起身，这个用厨房改出来的她的房间就是她的试验场。
“虽然有点累，但是今天早上的第五个课题该开始了。”
“对了，茱迪姐……”
“你听说过异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