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我真是服了！”风九三大吼大叫地跑进由厨房爆改的白语房间，然后他先是一愣，接着低声询问，“离歌你怎么抱着茱迪睡在床上？现在不是早上吗？”
白语满脸疲惫地用右手撑起自己，无声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很有眼力见的风医生从自己口袋里掏了瓶凝神露给白语服下，然后扶着她到了隔壁的二间。
“发生了什么，怎么看你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还有茱迪为什么睡着了，她还没干活吧？”
风九三分明只离开了一小会，结果怎么跟穿越了一样呢？
白语摇了摇头，一早上干六个课题可真是折磨人，估计再过会脑袋就得跟昨晚一样痛了。
“你，先说说，你到底服了什么？”相比之下她更关心风九三急匆匆跑出去的原因。
风九三挠了挠头：“你也知道，我这小诊所的战斗力可能还比不上老鼠洞里的小孩子们，而且我也没钱，更不会有大款来包养我。”
虽然是医生对自己认知清晰的废话，白语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所以我要有药材来源，就得接一些……额，不太一样的活儿。”风医生很为难地挑了个不那么刺耳的词。
白语皱眉，上下打量这个颓废大叔，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大用，很勉强地挑了个目测他敢做出来的坏事：“你……帮人解剖人尸？”
“不不不，我不是变态。”风大叔连忙否认，又忸忸怩怩地解释，“是，帮一些……来自城外的人，处理伤口，之类的。”
就这样他还得一边说一边观察白语的脸色。
“就这？”白语不太理解，“有什么好扭捏的？”
“唉，所以说你是疯子，脑回路都不一样的。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是壁奸吗？”
“嚯，你还壁奸上了，你顶多就是一剑壁。”白语表示出了毋庸置疑的不屑，“所以他们骗了你，让你生气了，九三宝宝？”
“去去去，他们之前问我有没有在城里见过没有吃过白土的人，他们会一直重金悬赏这种人。”风九三摆摆手，说着说着就开始咬牙切齿，“可是，我刚才翻了半天发现，他们压根没有给我留下联系方式。而且那群整天裹着个黑色雨衣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我这里根本就没个定数。”
到手的钱飞走了，也难怪风九三会这么生气。
白语扶额：“我觉得他们如果给你留了联系方式，那才是真的脑子有病。”
然后她再次好生打量了风九三一通，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彪啊，“所以你刚才出去就是为了找联系方式用我换钱？”
这句话的重点当然是“用我换钱”。
“哪能啊，我这不是想让您用幻术从他们那里骗点钱来吗。”风医生嬉皮笑脸的，“那可是大款诶，就算傍不到，至少也可以考虑坑一坑吧。”
想知道的基本都清楚，白语也开始转移话题：“言归正传，你吃过人吗？”
“没有，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活到现在能不被吃掉已经很努力了。”
对上少女不加掩饰的“你好弱”的表情，风医生也是连忙找补：“况且吃人什么的，想想就恶心，可不敢去做这种事。”
明白了，白语的脑袋先是往隔壁房间努了努：“所以你们俩没有吃上人的原因是，一个弱……”
她又看着风九三，继续道：“一个胆小。”
“你你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我怎么是胆小了，这叫，这叫……善良，对！善良。”风九三罕见得气得脸都红了。
“呵，不但胆小，还嘴硬。”
风九三涨红了脸，他不断宽慰自己。打是肯定打不过的，现在看来他也说不过离歌，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意离歌的话？嗯，不在意，不在意。
宁心静气之后，他也是再次询问起来：“茱迪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可没吃过人啊。”
白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她仍然崇尚着畸形的吃人文化，这是我接受不了的。”
“所以……”风九三有些压抑。
她顺着医生的话继续说下去“所以为了让我不杀掉她，我改变了她的观念，告诉她人人平等，教导她人之所以为人，以及让她永远记住……人是不会吃人的。吃了，那就不再是人。”
白语的话冷酷又锋利，像一个完全不考虑其他的暴君。
风九三闭上了眼，他不敢和少女对视，只是低声又倔强地说着：“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更好的，这种想法很好，也更适合让人们走得更远，有底线真的很好。可你问都不问就去改变她，万一……她不愿意呢？只是因为你看不惯就去强行改变，那……你打算为了别人改变什么呢……”
医生的话语越说越轻，他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一样，但就是不舒服，才会是现在这种想说又怕被打的状态。
“谁说我没问过了？”白语笑看风九三错愕的神情，“当然是她愿意改变我才会这么做，况且你把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不是白语，那谁来也都只能完全毁灭一个人，而不可能让她重新长出茂盛的人格。这个时代只懂得毁灭，却不懂呵护新生。但繁荣时代不同，那里有能把人从野兽变成人的教育。
所以她做的其实也很简单，她只是问茱迪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坚信那些“小老鼠”是人。
毫无疑问我们热情的护士小姐选择点头，然后走进白语精心布置的，名为“繁荣时代”的幻境。她在里面疯狂汲取、成长，却不需要吃人。她醒后只会感觉如一梦黄粱，但从中获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想要摧毁这个吃人的时代给她的影响，就只有用另外一个更庞大的观念去冲撞、粉碎，最后重塑。所以啊，其实在繁荣时代的经历与记忆才是白语最大的财富，而非这个世界赠予的两枚权柄。
“她最多只会质疑我给她看的东西过于美好，可是只要经历过了就会知道，哪怕是梦，也值得。”
饮鸩止渴，大抵是如此了。
白语跟风九三解释完就准备走回自己房间。她没跟任何人说的是，如果茱迪真的一心一意选择追随这种吃人崇拜，她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茱迪的生命。一定不会在当下，那样会让她和风九三之间变得很尴尬。但想要茱迪这样的普通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其实相当容易。
“也许我会因为这个时代改变什么，但一定不会是这种底线性质的东西。”白语将这话藏在心底，她也希望自己永远能记住。
“茱迪的幻境还在波动，我需要再睡一会，下午会出门去一趟教堂，你有什么建议吗？”在消除了基本误会之后话题逐渐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建议倒是没有，不过老神父不是坏人，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他教会我的。包括不能吃人也是他一直跟我叮嘱的。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不是太可信。”
风九三还是成熟可靠的，不仅仅是医术。
“那鸽子呢，能信任吗？”白语挑眉。
但很明显风医生没有领会到其中含义：“鸽子？”
“没事，打扰了。”
风医生的可靠程度相当有限。
皱眉思考了会的风九三完全想不出什么东西，然后很是沮丧地朝楼下走去。遗憾的是，他今天恐怕是需要自己看前台了，可恶，这分明是茱迪的活！
……
当白语醒来走下楼的时候，茱迪还在楼上睡着，风九三在一楼接客。他面前正站着一位满脸刀疤身材精瘦的男性，他的双手上缠着厚重发黄的布条，虽然不算魁梧但属于很有力量的那种。
不像风九三这个鶸。
下来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一眼，白语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不太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稀奇的，难道穿的破一点在白鸽区是什么稀罕事？白语也没搭话就从他身边走过。
“九三先生，我出门一趟。”在外人面前，白语很乖巧地学起茱迪的叫法，很难说这是不是她驯化风九三的步骤之一。
“好，别忘了回来的路。”风九三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然后招呼自己面前的病人上楼。
“杨先生楼上请，请跟我来。”
“啊，您说那女孩，她是我领养的孩子。”
“什么，她很漂亮？额，那我就替她谢谢您的夸奖了……”
也许是天色正亮，在苍白的天空下罪恶都鲜少发生，白语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感。当然，也可能是三年之间外面的治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善，这里变得人人安居乐业，生机勃勃、万物竞发，街坊邻居之间……算了，她编不下去了……
“没想到九三宝宝还真能接到客。”随口调侃一句，白语就朝着白鸽教堂走去。
教堂虽然看着也不是很大很豪华，但比起一众新月区的建筑以及风九三的小破诊所来说还是鹤立鸡群的。
在厚重的双开大木门前顿了会，白语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推开门。
“你好。”率先开口说话的是教堂深处躬身弯腰的老神父，他正背对白语，面朝一尊庞大到显得臃肿的石制鸽子雕像，不太强烈的光透过巨大的纸质彩窗后变得异常神秘而繁复，却让这尊鸽子神像处于漆黑当中难以看清。
在和我说话？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应该是在和我说话。
白语谨慎地穿过一排排长椅式座位：“这里都能坐满吗，我看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以前了……”老神父缓慢地直起身子，他转身看向白语。这是一位极其标准的老人，稀疏的白发，老人斑，看着有些浮囊的皮肤，厚重的眼袋，浓厚的某种跟死亡能直接扯上关系的气味以及……一双仿佛能看到所有东西的眼睛。
他没有盯着白语看，反而是将视线投到了正开着的大门处，他开始回忆：“以前这里还是会有很多人的。贫穷也好自私也罢，他们总会抽出时间来这里做礼拜，祈求一个……比过去还好的未来，哪怕只是表面形式。那么孩子，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白语走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位沉浸在回忆中的老人仍然看着远方，好像在看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可，不是你叫我来的吗？”面对一看就是老谜语人的神父，白语选择单刀直入。
神父很勉强地展露一个微笑，不知道是尬尴地绷不住还是他肌肉老化很难笑得明显，但他就喜欢这样年轻有朝气的孩子：“我也没什么特别的需求，我只是想见见每一块权柄。”
“真是奇怪的请求。那你见过多少权柄了？”白语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套话。
老神父始终没有看向白语：“一共二十四块，在它们还没成为权柄的时候我就都见过。到现在为止，我再次看到的有十三、还是十四块来着，你说呢？”
想知道的太多了，这让白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开口，她只感觉眼前的老人很恐怖，自己就像只掉进蛛网的小昆虫。
在白语沉默的时候，老神父显然是看出她的犹豫，很奇怪地安抚道：“你也别害怕我，我一个老头能有什么坏心思，何况神父应该喜欢小男孩才对啊。你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可怕的。”
白语心头一颤，这个熟悉的梗从陌生的人口中传出的威力居然如此大，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显露出来的只有一句话：“这是为什么？”
老神父仍旧看着敞开的大门，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切中肯綮：“因为权柄也不是万能的，你更不是。所以要时刻记住，总会有人能看穿你。”
白语沉默，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就算是面对变态的陈万里，她也没这么紧张过。
老神父微笑，他盯着大门的样子就好像那里有个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打算进来坐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