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冰冷、寂静的海沟通道内,只有陆子弥踩在水底碎石上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小白越来越急促的细微呼吸。那淡蓝色的幽光在视线尽头摇曳,如同地狱的引路灯,越是靠近,那股混合着海藻腐败与铁锈的怪异腥味便愈发浓烈,令人作呕。
他强压下翻腾的胃液,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并非海水阻力,而是那股源自灵魂的沉重威压。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古老、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小白紧紧抓着他的发丝,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连它平日里最得意的伶牙俐齿都消失了,只剩下恐惧的本能。
通道渐宽,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巨大空间。
这里是海沟的腹部,一个广阔得令人绝望的黑暗溶洞。脚下是崎岖、布满孔洞的岩石地面,头顶则是望不到顶的漆黑穹隆。最引人注目的,是溶洞中心那团真正的光源——并非此前看到的微弱幽光,而是一团沸腾、翻滚的液态蓝光。它像一颗巨大无朋的心脏,在深海中无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起周围空间的扭曲,释放出更加强烈的威压,甚至隐约听到某种低沉、宏大的律动声,仿佛来自宇宙洪荒。光团周围,数十头形态各异、气息更加恐怖的深海巨兽如同虔诚的朝圣者,安静地匍匐着,它们猩红的目光全都聚焦于那光团深处。
陆子弥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光团下方——一道若隐若现的巨大阴影。
轮廓异常庞大,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妖兽。阴影仿佛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黑暗和光芒交织而成,扭曲不定。阴影核心处,两道幽紫色的“视线”缓缓睁开,跨越空间,毫无阻隔地落在了陆子弥身上。
被目光锁定的瞬间,陆子弥如遭雷击!一股冰寒彻骨、仿佛要冻结灵魂的意志强行侵入了他的脑海!
“季…景…元…”一个仿佛由无数灵魂碎片摩擦、海底岩石碾磨汇聚而成的嘶哑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炸响,带着无尽的贪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怨恨,“终于……找到了你……”
这声音并非外界传播,而是直接在颅内轰鸣,每一个音节都携带着沉重的精神冲击,试图瓦解他的意志,挖掘他最深层的记忆!剧痛让陆子弥闷哼一声,几乎跪倒。小白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鸟喙渗出丝丝血迹。
“不!”陆子弥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混乱的思绪暂时一清,“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季景元!我叫陆子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波在沉重的水压下传递不远,但那份决绝的意志却清晰无比。
光团阴影似乎迟疑了一瞬,那两道紫色视线闪烁不定,仿佛在扫描、验证。海水中弥漫的腥味似乎浓烈到了极致,正是来自光团深处。
“灵魂……骗不了……本座……”阴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更深的怀疑,“气息……相似……但又……不同……封印?或者……残魂?”
它似乎在自言自语,随即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再次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拿下……搜魂……真相自明!”
“吼——!!!”
匍匐的妖兽群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距离陆子弥最近的几头妖兽猛地暴起!一只宛如小山般的石甲寄居蟹挥舞着布满苔藓和珊瑚的巨大螯钳当头砸下;一条滑腻如泥鳅、却长着数百只利爪的多爪蠕虫卷动海水,形成漩涡绞杀;更有数头速度极快的剑齿鱼妖化作残影,带着撕裂水流的尖锐嘶鸣直扑而来!
“小白!”陆子弥厉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在石螯砸落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矮身前冲,以一个狼狈却精准的翻滚从螯下空隙滚过。碎石飞溅!强大的水流冲击将他狠狠推开。他毫不恋战,借着这股力量,双腿猛地蹬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体内微薄的灵力全速运转,将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那巨大的蓝色光团!
这是他唯一的生机!妖兽们敬畏这光团,不敢过分靠近,而那阴影的话语也表明它对这光团有所忌惮。
“拦住他!”阴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
追击的妖兽明显出现了短暂的迟疑,显然对光团辐射出的能量有所畏惧。
陆子弥成功冲到了距离光团边缘仅有数丈之地!光芒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强大的能量辐射让他如同置身于烧红的熔炉边缘,浑身骨骼都在发出呻吟。小白被灼热的能量烫得尖叫连连。
他猛地瞥见,光芒的边缘并非平滑如水,而是如同巨大的半透明蓝玉壁垒,上面流动着玄奥繁复的能量符文,光芒在其中流转不息,像流动的极光。
“不能碰光壁!”陆子弥脑海中警铃大作。就在这时,那头一直负责押送他、最为精悍强壮的妖鲨(姑且称它为“骨鲨”)突然发出一声特殊的尖啸。它庞大的身躯并未靠近光团,但头部狰狞的巨大骨刺尖端,一点深蓝色、比周围光芒黯淡许多的微光亮起,对着陆子弥后背隔空一点!
一股极其尖锐、凝聚、穿透力极强的冰冷能量束无声射出!速度之快,远超水流限制!
陆子弥背心汗毛倒竖!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体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反手从腰间一抹——一张薄如蝉翼、散发着柔和绿光、巴掌大小的纱网被他迅速激发——这是他保命的最后一件小法器“海蚕纱”,能形成短暂缓冲。
“噗嗤!”
能量束轻易穿透了薄纱的防护,残余力量狠狠撞击在陆子弥肩胛骨上!
“啊!”剧痛传来,左臂瞬间失去了大半知觉!他身体失衡,不受控制地向后翻滚。而翻滚的方向,正有一根巨大的、从溶洞顶垂下的发光石柱——与其说是石柱,不如说更像一根巨大、凝固的熔岩笋,周围流淌着光之脉络。
“完了!”陆子弥心头一凉。这要是撞上去,非死即残!
“陆子弥!”小白发出凄厉尖叫,几乎是倾尽全力地猛地一蹬陆子弥的头皮,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和一道微弱的淡白色灵光,竟将他下坠的身体险之又险地向上推偏了半尺!
“砰!”陆子弥的后背擦着灼热的发光石柱滑过,留下一片焦糊的皮肉痕迹,剧痛让他几近昏迷。但同时,他借着擦撞的力量,堪堪避开骨鲨的夺命一击,落点在光团另一侧相对稀疏的妖兽包围圈边缘!他翻滚着,砸在一丛奇特的、发出幽幽蓝光的海底植物中。这片植物并非普通的藻类,而是由无数细密、繁复分支构成的巨大“珊瑚丛”,颜色呈暗红如凝固的血液,散发着浓烈的腥气,仿佛正是周围腥味的来源之一。更为奇特的是,这些血珊瑚表面流淌着与光团同源的淡蓝色光流。它们密集成林,形成一片相对复杂的地形。
“快!钻进去!”小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焦急。
陆子弥忍痛爬起,顾不上肩背的剧痛和灼伤,一头扎进了巨大而扭曲的血珊瑚林中!坚硬的珊瑚枝杈刮擦着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血迹融入海水,那血腥味似乎瞬间刺激了外面狂躁的妖兽。
骨鲨显然被彻底激怒了。“吼!!”它那特殊的感应能力让它成了追捕的先锋和指挥。它尾部一摆,像一枚炮弹冲向珊瑚林边缘。但体型太大,珊瑚林空隙狭窄,它无法直接冲入。
“嘶嘶嘶!”那头体型相对较小的多爪蠕虫和一群剑齿鱼妖紧跟着扑了进去。它们的体型在珊瑚空隙中更为灵活。幽暗的珊瑚林中,蓝光流动,诡异莫测。血珊瑚似乎自带某种能量场,干扰着感知。陆子弥拼命向前钻,依靠着对能量流动的本能排斥感(那往往是妖兽活动带来的激荡),在迷宫般的缝隙中左冲右突。
身后的水流激荡和尖锐嘶鸣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锋利爪牙带起的杀意水流擦过肌肤。
“前面有光!向上冲!”小白在他头顶尖叫,它的视力在这种环境中似乎更占优势。
陆子弥抬头,果然看到头顶珊瑚枝杈的缝隙中,有不同于周围蓝光的、更明亮更纯净的光芒透下,似乎那里通往溶洞更高的空间,或者有裂口通向外面!
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踩着巨大的珊瑚分枝。突然!
噗!噗!噗!
数十道惨白尖锐的骨刺,如同被强力机弩射出,瞬间洞穿了陆子弥身边密集的珊瑚枝干!是那些剑齿鱼妖的口中激射!几根擦着他的小腿掠过,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根骨刺更是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的劲风让他脸颊生疼。
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陆子弥脚下一滑,从攀爬的半空跌落!
“啊——!”小白被甩开!
与此同时,那头多爪蠕虫巨大的口器,如同一个布满环形利齿的漩涡深渊,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探出,狠狠咬向陆子弥下坠的身体!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