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萨维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威格特团长已经在祈祷不要再是关于六队那个新队长的事了。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祈祷也没有用。
“兵营里是最不需要通人性的地方……”威格特团长重复着那位骑士队长说过的话，“兵营里……通人性……”
“我不能理解，一个人类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萨维杰感觉城里的魔物都比那个队长有人情味多了。
“那个女人啊，她是敢死队出身。在天空要塞当小队长时，率领的小队也因为每次都要冲到最前线而经常出现伤亡。”威格特团长说起这个就满脸愁容，“我想她应该是经历过太多次同伴的死亡，才变成这样的吧……”
啊，确实，朝夕相处的同伴说不定哪一次就死在战斗中，越是重感情的人活着就越痛苦，哪怕是为了保护自己也该早点变得麻木。同时或许只有那样固执教条地遵守规定，才能尽可能减少队员的死伤。
“等等，她有孩子，为什么要让她去敢死队和经常发生伤亡的小队？！”
“她主动要求的啊，我们想的也和您一样，但她死活就要去。”威格特叹着气，“还说过什么自己已经把血脉延续下去了，所以可以死在战场上……”
甚至同意调到暗临城来，也是因为这里可以成为对抗帝国的阵地。
“倒是能理解这种做法。可这几年帝国也没有立刻就要打过来的架势，她为什么非去不可……”更何况她要求加入敢死队时，她的孩子应该还非常小才对。
“她很小时就没了父亲，她父亲好像也是在和帝国的边境冲突中牺牲的……我猜她是想为父报仇吧。”威格特回忆着他听说过的内容，“只是这些年边境还算安静，她的同伴大多是死于同叛军及魔物的战斗……”
萨维杰和威格特倒是相信那位队长对魔物没什么特殊仇恨，因为暗临城无论是人类居民还是魔物居民她都惹到过，足以见得她对所有居民一视同仁。
“非常抱歉，格罗姆公爵，我们只是想着让她远离前线，和家人团聚。没有考虑过她的心理状态。”威格特团长说，“我们为您再换一个队长吧，她确实不适合那里。”
“唉，可惜了，她其他方面都很优秀……我能先去找她谈谈吗？我传送过去，很快就回来。”
萨维杰还是很介意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那样强烈要求加入敢死队上前线，连年幼的孩子都不顾。
他传送到暗临城，去营房找到正在领着六队进行日常训练的骑士队长，和她单独去了队长的办公室。
“我听说，你以前在敢死队待过是吗？”萨维杰决定从这里开始对话。
“是的。”
“你父亲也是军人？是牺牲在了和帝国的战场上？”
“是的。”骑士队长平静地答道。
“你是要为父报仇加入敢死队的吗？”
“这是一部分原因。”
“我能问问其他部分的原因是什么吗？”
骑士队长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开始从她祖上讲起。
她也说不清是哪一辈，总之是她的祖上，原本家在西边的某个小国。有一天，那个小国被帝国灭了，她祖上为了不沦为贱民就全家往东跑，跑到另一个国家定居了。
过了几年，他们定居的国家也被帝国吞并了，那家人就接着向东跑，定居到了下一个邻国。
帝国一路向东攻城略地，这家人就一代一代地向东迁徙，他们的子孙后代甚至说不清自己的家乡具体在哪。
这家人的后代最后逃到诺赛斯来，也是过了多少年安稳日子，帝国的版图推到了壁垒山脉外。
“我可以理解，如果帝国人真打进来我也愿意死战到底。”这家人的命运让萨维杰唏嘘不已，“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不通人性，公告的事我也确实处理得有些轻率，那个老哥布林算是我的养父，我当时确实是太冲动了……”
“我也是希望能维护好城内的秩序，希望您可以理解。”骑士队长的语气也缓和了些，“至于人情世故，我并不在意这方面……”
“可我依然坚持那句话，就算这座城是军事要地，城里的平民也只是平民。”萨维杰却突然严肃起来，“可以约束平民的只有法律规定，你无权也不能用对士兵的标准和态度要求他们。”
“可是……”
“骑士团要保护的除了这个王国，还有王国里平民的正常生活。如果你们必须要牺牲平民正常生活的权利才能保护这座城，我只能认为是你能力不足。”
“可是一旦发生了战争，城里的平民——”
“你还想让他们也上战场不成！”萨维杰拍着桌子站起来，随后又坐了下去。
还是太冲动了，万一她想说的是带领平民有序避难什么的……更何况平民和士兵之间还隔了个类似佣兵的冒险者，怎么都轮不到平民上吧。
“可是……如果战败了，所有人都会变成亡国奴，沦为帝国的贱民……”
“你还真是想让平民上战场啊……要知道，哪怕是神谕城在和‘天罚’的战斗中，王储殿下亲临前线指挥，都始终没让平民靠近过战场。哪怕是自愿帮忙的冒险者都只让他们协助运送伤员，没有直接参与战斗。”
虽然他们队伍里的瓦莉安和姬娜算平民来着，但现在没必要说这个。
“王国现在连徭役都没有，你这样只会让居民想搬到其他城镇去。”
“可我听说，嗜血魔王叛乱刚开始时，这座城的居民是自发与叛军战斗的……”
“你都说是自发了，但你平时管束他们是他们自愿的吗？”萨维杰反问道，“他们愿意战斗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生活，包括我说我愿意死战到底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和整个王国所有人的生活。”
萨维杰深吸一口气。
“你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们，毁了他们想要守护的正常生活，他们也就不过是条件好点的‘帝国贱民’而已……哦，我想起来了，帝国人也是会强迫平民上战场的，你这样和帝国人有什么区别？”
“您怎么能那么说！”骑士队长被激怒了，“那我请问，平民要撤离该撤到哪去呢？这里守不住，就算逃到联盟去都守不住吧！”
“坐船去东方？”
“坐……”骑士队长哑火了。
“你有你的觉悟，但他们也有他们的想法。绝大多数平民选择定居在这，是因为这里适合他们生活，而不是为了和你一起抗击帝国。就算真的打起来了，你也该允许他们选择逃离这里，就像你祖上那样。”
骑士队长没有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如果你之前都是把平民当士兵，就请到此为止吧。”萨维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你谈这件事了。你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就记住这是来自领主的命令。”
对来自天空要塞的骑士彻底祛魅后，萨维杰终于能放开了以领主的身份下令。
“现在，你以军人的身份应该怎么回答？”
“……遵命，大人。”
萨维杰觉得这样应该可以了，就传送回威格特团长那边。
“怎么样？需要我们为您换一个新队长吗？”
“我想应该不用。”
萨维杰把刚才的事说给了威格特团长。
“抱歉，公爵大人，虽然您很看重她的能力，但她真的不该再当六队的队长了。”威格特听完后这样说道，“我害怕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不是固执教条，也不是麻木，而是根本没有把您城里的居民当成是‘人’。”
她这样在军队中倒是没太大问题。但在她眼中平民也是为战争而准备的道具就很可怕了。尤其是暗临城这种居民情况特殊的地方。
“我会尽快为您联系调来新的队长，把原来的队长调到不会接触到平民的地方……”
“那我想她还是更适合回天空要塞，这样对谁都好。”甚至她的孩子都是远离她能比现在好不少。
“嗯……我联系看看吧。”
威格特团长联系了天空要塞，接通时发现对面的是迪夫斯队长。
说完正事后，威格特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以为会好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的心就像是空的一样……”
“那是因为你刚失去了重要的人，迪夫斯。”
“重要的人吗？我明明那么恨她，盼着她早点死，她真死了我那么高兴，为什么我现在又会感到空虚呢？”
“我想你现在应该不适合工作，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啊，是啊，干完活就去庆祝一下吧……”
“你还是让祭司跟着吧！我不放心！”
结束通话后，威格特又开始考虑给迪夫斯联系疗养院了。
这边暂时没萨维杰什么事，他就准备传送到冒险者同伴们那里。首先查看一下同伴们附近有没有适合传送的阴影……
“等等，为什么瓦莉安自己在北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