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猫趁着夕阳缓缓踏上回家的道路
尹兰眼角毛发仍然湿润，一路上颇为沉默
诺弥有些担心尹兰，于是轻声问道
“学姐，要不你就和叔叔呆在一起吧？”
尹兰头也没回，“我还有任务没完成，完成了我会考虑一下的”
“任务？”
“以后告诉你”
尹兰望着天边的残阳，瞳孔中闪烁着坚定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能让小糯米再难过了……一定不能……”
……
到家之后，诺弥看了眼时间，于是只是给碗中重新倒入猫粮，就又要出门
尹兰一怔，询问起来
“小糯米你不是要给自己做饭吃吗？”
诺弥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弱弱说道
“……马上要七点，我得去上班，不然会被老板骂的……”
尹兰有些懊恼，歉意道“不好意思小糯米，耽搁你太多时间了……”
诺弥摇摇头，嘴角勾起，轻声说道
“没关系，学姐，今天下午……我也很开心能帮上叔叔的忙！”
尹兰缓缓点头，“这样么……那，小糯米你带上一些压缩饼干去吃吧”
她伸出猫爪指指向桌子
“好的！”
诺弥拿起饼干袋，掂量两下，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直接拿上整袋
走到门口，她有些认真对尹兰说着
“……那个学姐，请等我回家，出门的话……请一定小心！”
“我知道啦，工作加油哟小糯米~”
尹兰摇摇尾巴，注视着诺弥轻轻点头之后，关上房门
百无聊赖的十来分钟之后，尹兰自顾自念起
“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小糯米呢……”
她环视房间一圈，看见窗户开着一条缝，眼中闪着精光
尹兰毫不犹豫就钻出窗外，她回头看了眼窗户缝，优雅地舔整齐身上刚刚被弄乱的毛发
“果然猫咪什么的……有时候就是液体生物一样”
来到街道边，她耳朵微颤，辨别了一下方向，凭着记忆朝诺弥打工的便利店走去
“小糯米已经到店里开始工作了吧……”
尹兰如此想到，灵巧地在街道上穿梭
几分钟之后，尹兰站到便利店对面的垃圾桶后，悄**观察着已经换上工作装的诺弥
虽说是夜班，但此时也就七点过些许，还是有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来店里
诺弥戴着红色员工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接过顾客购置的商品，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连客人询问某种东西在哪，她也会亲自默默将其带到位置
实在走不开的话才会勉强出声“请等等，我马上带您过去”
尹兰望着认真工作的诺弥，晃晃尾巴，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彻底陷入黑夜
“唔……现在倒是没什么人了，小糯米还不吃压缩饼干么？”
正当尹兰思考着，此时身边走来一名肥胖的中年男人，趁着尹兰没注意，狠狠一脚蹬来
“哪来的臭野猫，滚一边去！别给我店招晦气！”
尹兰顿时吃痛，被这用力一踹击中腹部，滚出好几米远
“喵呜——！”
店内的诺弥刚刚拿出压缩饼干包装袋，还没等啃上一口，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猫叫
“学姐？”
她一愣，朝店外看去，正好看见倒地的白色身影
诺弥神色大变，慌慌张张就立马跑出便利店
“学姐！”
诺弥两步并作一步跑上前，蹲下身紧张抚摸着尹兰
肥胖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边，斜眼望着跑出的诺弥
“你是这猫的主人？诺……诺什么来着”
“算了……谁允许你工作时间跑出来的！你当初怎么答应我好好工作的！”
肥胖男人是便利店的店长，他厉声朝诺弥喊道
无意间，他看见诺弥手中的饼干袋，眉毛一挑，他上前一脚踢飞
口袋中的压缩饼干顿时散落一地，诺弥的手还被踹了一下
“谁允许你上班期间偷懒了！还有心思吃零食！”
尹兰此时强忍腹部的疼痛站起，对眼前这个死胖子恨意越来越深
“小糯米！站起来，我们走！给这种家伙打工……去一边的！”
诺弥听见尹兰的话语，抿起嘴，一言不发
“诺弥！”尹兰有些焦急
沉默良久，诺弥站起，低下头，却将尹兰挡在身后
“……对不起”
诺弥轻声开口，微微躬身，垂落的黑色长发和白色口罩掩盖住诺弥的面容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一支烟
他故意朝诺弥吐出一口烟雾，又在诺弥的帽檐上抖落不少烟灰
“扣五百，今天放过你，带着你的猫滚回去”
诺弥沉默接受着这一切，直到听见男人皮鞋噔噔逐渐远去的声音
她蹲下身子，抱起尹兰，轻轻抚摸
“没事了，没事了……”
像是在对尹兰，更像是在对自己
“诺弥……”
尹兰呆呆望着眼神有些麻木的诺弥，原本心中的不解愤怒，全数化作深深的心疼
……
诺弥继续回到便利店上班，尹兰趴在店外，望着店内都不敢坐下的瘦削身影，心情无比复杂
一直到后半夜五点，天已经蒙蒙亮
诺弥脱下便利店员工服，走出店内，看向趴在门口的白猫
“……学姐，你一直在这里么？”
尹兰轻轻点头，“回家吧，小糯米”
“……好”
天空逐渐亮堂，宣告新一天的到来，街上逐渐走出稀稀拉拉的人群，车笛声开始连绵起伏
一人一猫逆流而行，显得格格不入
尹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糯米，一定要在那里工作么？”
她实在无法忍受店长那一幅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
诺弥轻轻摇头“我本身就是未成年，这也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工作”
“一个月多少工资？”
“一千块”
尹兰蹙眉“刚刚就因为那一下扣了五百？”
诺弥点头，神色漠然，似乎是早已习惯
尹兰望着这个好似人生到目前一直都在被欺负的小女孩，她咬咬牙，怒火滔天
“交完房租这还能剩多少！草！”
想起当时诺弥给自己买猫粮的时候……还是买的最贵的那一袋！
尹兰罕见的爆了一句粗口，在诺弥的记忆中这是从未有过的
诺弥有些呆愣，小声问道
“……学姐，不用担心我的，爷爷有时候也会给我寄钱来……”
诺弥的双亲很早就把她丢给年迈的爷爷，自此杳无声息
尹兰记得自己曾跟着诺弥回过她老家，那个头发胡须花白，牙齿都已脱落几颗的矮小老人，一个人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又能挣多少呢
不能再让诺弥这么下去了……
尹兰默默想到，深吸一口气，思考起应该如何让诺弥至少先摆脱那个压抑的工作环境
一路思考着，一人一猫回到了诺弥狭小的出租屋
诺弥倒好猫粮，轻手轻脚躺在床上，刚准备褪去衣物，瞟了一眼书桌上的尹兰，还是选择放弃
“学姐，猫粮在桌上，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尹兰朝她点点头
“……学姐，出去的话……请小心……”
迷迷糊糊的撂下这最后一句话，诺弥缓缓闭眼睡去
尹兰歪着头看了两眼诺弥，轻巧跃下，走到诺弥身边
诺弥轻轻打着呼，她默默注视许久，低下头，鬼使神差轻轻触碰诺弥干裂的嘴唇
她抬起头，许久之后，伸出猫舌轻轻舔舐诺弥脸蛋上的疤痕
诺弥伸出手，迷迷糊糊挠了两下脸
尹兰眉头舒展，露出柔和的笑意，只有睡觉的时候，诺弥看起来才是最自然，最舒适的时候
她跳下床，顺着窗户再次钻出吗，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
“去找找有什么招聘启示可以给小糯米吧……”
尹兰灵巧地穿梭在各个街道中，凭着记忆力去找曾经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或是掉漆的墙壁
“甜点师，洗碗工，重金求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尹兰无语至极，这上面的广告能有几个真的？
咬咬牙，尹兰最终还是决定先把那些看着正经的招聘单全部拿走再说
经过一两个时辰的收集，尹兰嘴里叼满了各种传单
“这下阔以让勺落米好好选选了……”
回到出租屋门口，尹兰将那些传单从门缝中塞入，又从窗户钻回房间的书桌上
尹兰气喘吁吁，张开嘴吐出舌头微微喘气
诺弥仍然熟睡着，尹兰喝了口水，舔舔嘴唇，跃上床尾，蜷成一团闭眼睡去
“希望小糯米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
等到尹兰再次醒来时，诺弥已经坐在椅子上颇为疑惑地看着一桌子的招牌广告
尹兰伸了个懒腰，跳上书桌来到诺弥面前
“……学姐，这些是？”诺弥犹豫问道
“我想让你换个工作”尹兰直言不讳
“可……”
诺弥迟疑地指着广告单
“重金求子……？”
尹兰脸色一愣，这个自己不是丢掉了么，一没留神拿了两张回来？
“这个……嘿嘿……失误失误”
尹兰尬笑，将那张单子移出，踩在脚下
诺弥大概扫视过这一堆招聘单，对尹兰说着
“学姐，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我本身就是未成年……这上面大都有年龄需求，没有办法的”
尹兰有些头疼，长叹口气“我就是不想让你在那个地方受委屈……我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也没办法替你找合适的……”
“学姐愿意那么说已经对我帮助很大了”诺弥摇摇头，劝慰起来
“我已经习惯在便利店工作了，没关系，只是偶尔会那样而已……”
“绝对不行！”
尹兰无比坚定，大脑飞速运转
要是可以找个可靠的人帮忙就好了……
等等，尹兰神情一滞，有些激动
“小糯米，去找我父亲！”
诺弥一呆“找尹叔叔？”
尹兰点点头，“找我父亲，让他帮你找找工作，他肯定可以的！”
“……我不是很想给尹叔叔惹麻烦”
诺弥有些犹豫，尹兰无奈
“就当是帮我忙，去找我父亲试试”
最终诺弥经不住尹兰的劝说，诺弥还是同意一同前往尹兰父亲的药店
站在药店门口，店内依旧有些忙碌，尹叔的身影来回走动着
“……我先去帮尹叔的忙吧？”
诺弥朝尹兰征询着意见
“麻烦了，小糯米”
诺弥摇摇头，“这和以前学姐给我的帮助不值得什么”
随即在尹兰愣神中，诺弥走进药店
看着认真在给尹叔帮忙的诺弥，尹兰心中一暖
“我以前做的哪些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小糯米什么时候才能大方接受别人的好呢……”
很快大半个下午过去，药店的忙碌期总算结束
尹兰迈着猫步走入店内，尾巴高高翘起
“咦，你又来啦小白猫？”
尹叔推推眼镜，看见蹭着自己脚的尹兰，蹲下身子将其抱起，放在柜台上缓缓抚摸
尹兰朝着身后的诺弥喵一声，示意其可以开问了
诺弥有些紧张，她觉得这么做会给尹叔带去麻烦，自己和尹叔本身就没有什么交集……
还没等诺弥先开口，尹叔扭头朝诺弥问道
“小弥，有什么事情吗，上次都忘记问你了……”
诺弥一怔，咬咬牙，弱弱出声
“……我想请您，请您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尹叔一愣，诺弥紧接着又补充道
“……那个，您也可以不用管我的”
药店陷入沉默，诺弥紧张抠着手，羞愧的无地自容
许久，尹叔缓缓开口
“要不小弥你就来给我帮忙好了，嗯……一个月两千可以吗？”
诺弥一怔，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尹兰也是一脸惊讶
原本是说让父亲帮忙找找工作就已经是很好了，没想到竟然直接让诺弥在这工作么？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诺弥一脸犹豫
尹叔摇头，“没关系的，小兰经常给我提起你，我信得过你，也明白你……过的不是很好”
“尹兰学姐提起过我？”诺弥有些惊讶
尹叔笑着点头，脸上浮现追忆之色
“小兰有次回家的时候说，她在学校认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被她的同学欺负，竟然只是因为脸上有块印记”
诺弥下意识伸出手捂住脸颊
“她跟我讲你的名字很好听，诺弥，糯米，很可爱阿”
“她说她偷偷看过你的脸，其实很漂亮，那块印记反而很酷，她说很好看，那群人真是大蠢蛋！”
尹叔走到低头的诺弥身前，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我的女儿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她很喜欢学校的小糯米”
诺弥口罩下的嘴微张，她一瞥眼看见柜台上对着她好像在微笑的白猫——尹兰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诺弥感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颤抖着
她抿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却止不住有些哽咽
“……谢谢”
诺弥最终吐出这两个字
尹叔忘记的一句话是，尹兰还说过“希望有一天能看见诺弥脱下口罩，好好笑一次”
尹叔轻拍诺弥的背，“我明白你需要时间考虑，考虑好明天下午再来我这里吧”
“哪怕决定不来我店里，以后……也常来玩儿”
尹叔皱纹挤起，笑容背后，有些一丝落寞
诺弥吸鼻，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要来！”
尹叔一愣，欣慰拍拍她的肩“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午再来，不着急”
诺弥点点头，感激地朝尹叔鞠一躬后，和尹兰一同走出店内
路上，诺弥小声开口
“……谢谢你，尹兰学姐”
尹兰喵了两声，“没关系，不用感到亏欠，这是小糯米应得的！”
“和那个死胖子说了吗？”
“嗯……我给他说我辞职了”
“他说什么？”
诺弥一顿，“……就说知道了”
其实那个人给诺弥打了很多个电话，诺弥拒接之后又发了很多短信辱骂她
诺弥觉得这些事情已经习惯了，只是担心尹兰学姐知道的话会因此坏了心情
尹兰并未多想，点点头，与诺弥回到出租屋
她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给小糯米找了个工作的好去处，趴在书桌摇摇尾巴
诺弥此时正要给尹兰倒入猫粮，自己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
思考片刻，她朝尹兰说道
“学姐，我去买点好吃的吧，我正好也有点饿了，想去买点蔬菜”
“好喔——”
尹兰跳下桌，就要跟着一块去，但是被诺弥制止了
“学姐不用跟着去，我去买完菜就回来，很快的！”
看着诺弥眼神中的认真，尹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坐在地面
“那好吧，快去快回，我等你”
“嗯，我会给学姐买鱼的”
“有劳了——”
嘎吱，房门轻轻关闭，尹兰晃动尾巴，有些开心
“感觉诺弥已经开始慢慢变好了……”
“如此只要慢慢来……小糯米应该最终可以变得自信一些吧？”
心里如此想着，尹兰无比舒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