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你们放假啦？”副食店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翘着二郎腿说。
“是啊。刚刚放，就放二十天，作业还一堆，不如不放。”谢云晅吐出雾气，随手弹弹烟灰。
“好像要高三了哈。打算考哪里啊？去成都嘛。”
“没想过，能去成都当然最好啊，外省又远，回来也不方便。但那也得先考得上才行。”
“那肯定撒，帅哥你肯定得行，考个好大学。”
谢云晅默默吸气，丢在脚边踩灭烟头“挺好的，哪个学校要我，我就去哪个。”
“这不得行哦，还是得选好些的，到时候出来好找工作。”
谢云晅不再说话，这个话题对他来说太过尖锐。他也很想考一个不错的大学，一本二本，或者异想天开的985和211，但那并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而自信过望。他的成绩，不能说好，也谈得上掺目忍睹。用班主任的话来说，谢云晅，有没有考虑过走单招？选好专业的话也能选个好些的专科，出来也能有手艺傍身。兄弟们则是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搂着谢云晅的肩膀说，嘿，到时候咱们就去工地搬砖，我给你搅水泥，你糊墙，下班咱们就蹲马路牙子上吃盒饭，再买包白利群，最好是找个音乐学院附近的工地，一边吃一边看笔直修长的腿，啧啧啧，也不错哈？而父亲则对此没有什么评价，或者说是没有过问，简单的说都随你。
只有群友们对他更体贴一些，私聊鼓励说“没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相信自己的选择。”
就目前这个成绩来看，谢云晅也有想过后路。就那么披坚执锐的登上高考战场，只会落得马革裹尸的下场吧。他的英语和数学不太行，模拟考时直接拿出2B铅笔，翻开答题开，写完选择题就算结束。他语文和文科能看得过眼，不过大梁已经腐朽，除非副科答的出神入化，别的都是白谈。
在一次上课无聊时画小人时，同桌肝完《崩崩学院二》的体力，嘴里抱怨着这期幻海宛如登天，扭头看他在画画，随意地说“你怎么不去试试艺考？”本就走投无路准备摆烂的谢云晅目光一亮，这何尝不是一种选择。他自问没有什么音乐细胞，KTV中负责气氛和炫果盘、嗑瓜子，阿宅的体力也难以让他把目光放在体育上，脑门一拍，美术便脱颖而出。从此以后，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后排立式空调下少了一个人，而学校画室角落里多出一道削炭笔的身影。
但这同样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光是一腔热血只会撞得头破血流。在如此半年后，谢云晅得知集训机构价格不菲，基本都在小几万元，但不去集训的话，如何与那些从小就坐在窗边画着米开朗琪罗的比年考呢？
父亲坐在凳子上抽着烟，沉默不语。而谢云晅则是死井无波，心态放平，他并不清楚几万元的重量，但为了配合气氛，低着头叹气。
“哦对了老板娘。有我的快递吗？”谢云晅将烟踹进兜里，蹲在快递框旁翻找“我记得好像是有的。”
“有的，下午才到，你找找。”老板娘指了指。
谢云晅从中翻出一个略有分量的快递箱，翻到正面一看，是网购的手办到了。
“找到了老板，那我拿走了哈。”谢云晅翻看着，有些担心暴力运输损坏了自己的宝贝。
“嗯嗯。快回去吃饭吧，马上六点了。”
谢云晅长舒一口气，快递员很给面子，只是快递箱有些许变形，里面的手办完好无损。拆开箱子，小心翼翼的将Saber拼好，放在电脑桌上。
“儿子，来吃饭了。”父亲在客厅喊道。
自从爷爷离去，奶奶送去了养老院，两人吃饭的地方便从餐桌转移到客厅的茶几，拿着遥控板在免费专区中挑选一部科幻电影，来作为两人的下饭菜。
“儿子，考虑好了吗？要去重庆集训半年吗？”父亲看 着电视里上蹿下跳的超级英雄，忽然开口。
谢云晅愣住，拿着筷子的手摩挲着，举着的饭碗不知是否该放下。
“钱的事儿你不用管，主要就是这个以后好不好就业，出来以后好找工作吗？你那个朋友，潘家那小子，我听他爸说要选土木。土木以后出来可以给你安排工作，这方面关系多。画画这个，我不了解，你得自己考虑好。”父亲站起手，端起小酒杯去电视柜旁自家酿的梅子酒中盛出半杯，每每吃饭时，这半杯酒便已经是父亲的标配，在朋友面前，这酒是他不多的谈资。
“爸，我了解过的。学画画的话，到时候高考本科线会低很多，而且川内去成都发展也不错，除了沿海地区，西南就咱们成都动漫就业还不错。”谢云晅刨了两口饭，眼神却盯着桌上的凉拌白肉，他也不太清楚，但网上和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嗯。那就去吧。”父亲抿了一口酒。
谢云晅默默吃饭，他觉得美术总比土木轻松一些吧？土木多废人呀，第一天去公司第二天聚餐培训吃饭，第三天大巴就进山。虽然和朋友们嘴上跑火车说着以后去搬砖进厂，但真有选择的话，他并不想去。
谢云晅也很想拍拍胸脯大声对父亲保证，说您老就放一万个心吧，你儿子我心里有数。
某一次在画室看了其他人的画，谢云晅忽然觉得人和人之前差距还是蛮大的，但万一某天圣人抚顶，一夜开天门，从此手拿把掐，翻手素描覆手色彩，美院直呼才人也！在众人面前摇身一变，成为画画高手。
可心里没数，话语便没有分量。班主任叹气的自我安慰着说也算是各有所往，望向最后一排插科打诨的哥们些，连目光都没放在一旁站着的谢云晅。所以谢云晅只是吃饭夹菜，放弃了硬着头皮去给父亲打强心针。
没有人对他说过要如何实现这个伟大设想，他只能在入睡前自己不断地构思内容。等到去了集训，每天画到凌晨，认真刻苦，多看多问多学，这个场景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每次自习课前往画室，班里的另外几个艺术生一边谈天一边画，谢云晅就默默坐在角落里，拿着炭笔排线，浮想翩翩，想着自己融会贯通，通过校考一鸣惊人，冷酷帅气的走回教室，在朋友们好奇的询问中平淡地说出自己通过了八大美院的校考，只用略微补充文化分，大家便是两个层次的人。那个时候，无论是家境优越的哥们还是见他便叹气的班主任，都会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谢云晅的背影。
这个幻想的重点不在于过程或者结果，而在于那种奴婢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超爽的好吗！
谢云晅其实也知道，这种幻想不过是打发时间和略微满足虚荣心而已。但他实在不好从现实中找到什么可以努力和自豪的方向。对他来说，只要能考上大学，哪怕是个野鸡本科，在学校里好好学学专业技能，出来之后找份工作，租个房子，养只小猫或者小狗，日子岂不是美滋滋？等哪天父亲想起他来时，催他找个女朋友结婚，然后他就结婚，有了孩子，天天上班为了三两碎银折断腰。
他起身离开客厅。将碗筷放在厨房的水池里，回到房间锁上门，沉沉坐在电竞椅上。钱的问题不仅困扰着父亲，同样也烦恼着他，但现在一切得以解决，能顺利的往未来发展了不是吗？
谢云晅觉得有些开心，切回剑三的游戏画面，盯着那个毒萝的头像看，头像已经暗淡下去，下线了，但没有一句密聊。谢云晅看了一眼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在三生树挂了一下午，二小姐（藏剑门派成女角色的称呼）也站的很累吧。他发散思维想着。
毒萝叫蓝蓝，其实一开始玩的是天策成女，他们在三生树下相识，因为对于门派角色的归属感，谢云晅很喜欢天策，某个凌晨挂机时，蓝蓝开着她的军娘缓缓落地，正准备在这大唐5S风景名胜寻个美丽的镜头截。而一旁靠在树上的他看着屏幕里的军娘不断换着动作，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密出了一句“你好。”
谢云晅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想的什么，或许是受到亲友们喜获情缘的刺激，在军娘疑惑的打出问号后，他紧接着跟了一嘴“情缘吗？”
“歪，晅晅。”QQ上，一个用着动漫少女的头像跳了出来，备注是“潘某”，谢云晅打开窗口，作为为数不多会找他私聊的好友，他从不拒绝。
“咋了？”谢云晅随意的回答。
“出来上网啊，4等1，老地方，V5网吧。张张要七点半才来，我们先打局大乱斗等你，来的时候帮忙买杯芝士莓莓。”
“好，现在来。”
谢云晅提着奶茶来到网吧，潘某正和其他两人大叫着打团。光辉蹲在草丛中，趁着对面厄佩琉斯走位考前，一套QER直接打残了对方AD，队友见状立马化身猎犬扑了上去。随着厄佩琉斯倒地，输入了主要输出的敌方理所应当输掉了这波团战。
“好Q。”谢云晅说着，拉开一旁的沙发椅，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