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2.管理员之墓
代理人们说完了各自的话,然后突然变成绸带的形状,集中到一块慢慢柔和成了无数飘动着的烟雾,而后又转变成了光子.呈现在我眼前的景色远远超过了彩虹的美丽.
我并没有继续沉醉这迷人的景色,而是沉思着一些无用的问题。
我一个每天混日子的青少年怎么就分担起了全人类的未来?
这比做白日梦还要不实际。
回想着第一个事件,我更是深刻地明白代理人口中事件的不易。
我始终认为,自己上了一艘贼船...
『这迎新的方式还真是朴素啊..』我在心中自言自语着。
『没办法嘛,毕竟管理员在伊甸园里都具备可以随心所欲的能力,他们想看的想体验的自己都有能力办到,
所以迎新会就没必要整出一些特别的东西,因此迎新会只能变成一次新人通知会罢了.』领班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脑中毫无征兆地出现,
我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感觉像是课堂上被老师抓到做坏事一样,极其尴尬.
『啊..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喂!Carly,Carly,能听到吗?』Narsi的声音闯入我的脑海中.
『听不见.』我故意说反话,因为知道从她口中冒不出好话.
『你这不是听到了嘛!管理员说的果然没错呢,只要想象着与你对话就能够实现呢!』她兴奋地说道.
我没有回应她,因为我知道她的话还未说完.
果然停顿不到一秒就开始了,『怎么会有管理员用不了能力呢?』Narsi的语气有一丝欠.
我转头在昏暗的隔间里看到了她的轮廓,再次向她摇了摇头.『怎么有人会有嘴说不了话呢..』
Narsi向我靠近,双手拍拍我一副诚恳的样子,然后转头看向飞着的蝙蝠.
我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求我帮忙说服管理员把她的嘴解封.『可是你怎么不自己..?』
『我有尝试过自己解开,但是..他的能力完全碾压我。』Narsi一副委屈的样子,『直接跟他搭话我又怕被他反骂一顿..嘿嘿,就帮我这个忙吧!』
『没事,反正迎新会都结束了,马上离开这儿他自然会帮你解开的!』我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那个领班..能不能先把Narsi的嘴解封一下呢..』 『哦哦,差点把这事忘了.』
我在心中狂笑着,极力克制自己不在Narsi面前表露出来.她并没有发觉,仍在看着飞着的蝙蝠。
眼前的Narsi看着蝙蝠,头不断地上下点动,应该是他们构成了另一对话,而Narsi好像在答应着管理员的什么要求,我笑了笑,不用想都知道他们间的对话。
Narsi的嘴巴终于能够张开,她将其张大,对着我傻笑。
我再次好奇地看向对面的隔间,黑影们已经消失不见
『结束了,该走了.在事件开始之前我还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领班说道。
他并未回到人形的姿态,而是仍以蝙蝠的样貌飞在我们的眼前.突然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就在一帧的时间,暗淡的隔间转变成了一块雾气蒙蒙的空地。
我踏了踏脚下的地面,向下看去,虽然是草坪的质感但却呈现着死寂的灰色,毫无小草的生机。我环顾四周,几乎被雾气完全占满,什么也看不见。
整个环境都是灰色的基调,我仿佛进入一张黑白照之中。
『Carly...我怎么感觉到一股窒息的感觉?』Narsi抓着我不安地开口说道。
我大口吸着气,喉咙并未异样的感觉『环境的原因吧,深呼吸应该能有所缓解..』.
再确认周边的雾气没有毒性后,我提出了深呼吸这个建议。
这一行为并非是我不信任管理员,而是我下意识的行为。
Narsi大口地呼气吸气,紧抓着我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
『往前稍稍走一步吧.』领班指示道。
我和Narsi小心地迈出一步,瞬间周边的雾气消失不见,我得以看清这空旷的地面上都分布着什么——灰暗的草坪上紧密排列着黑色十字架,它们的排列没有秩序,肉眼可见的一块儿稠密,一块稀疏,极其随便。
十字架从我的视野左边界连续到我的视野右边界,从我的身前一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处.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我的头顶,它并非天空,而是我站着的地面的倒影。
可是看着部分区域的十字架与地面的稀疏程度并不相似,我才明白挂在头顶的东西并非是一面镜子。
我抬头看去,果然看到的不是一个镜像的我,而是一个倒挂着的十字架,倾斜地插在顶部的草坪之中,距离我并没有多远。我伸出手,感觉稍稍跳起就能够摸到它..
我再次看向自己的前后左右,无数的十字架聚集成一点消失在我的视野极限.我的脑袋一晕,感觉自己处在一个看不见顶也不见底的巨型峡谷的岩壁上。
我的方向感又一次混乱,觉着自己随时要掉入那无边的尽头,腿部的突然发软让我差点坐了下去.
我踏了踏地面,好让自己的腿部得到放松。
Narsi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而是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只不过悲伤流露在她的脸上。她并没有过度的反应,仅是以悲伤的眼神去看着眼前的一切。
此刻的管理员再一次切换成了人形黑影,他指着最近的两个十字架,两个摆的还算方正的十字架..
上面刻有字母,但是经过岁月的侵蚀我并不能完全看清,这貌似是死者的姓名。
『那就是我的同事与前辈..』他的语气极其低沉.『死于事件之中,将我保了下来..』
我长叹一口气,不过随即又看向领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里世界的死亡同表世界一个概念,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任何悬念。』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说着。
『那么我们岂不是来这里卖命的??』我的语气愈发激动.
『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卖命..』他不再掩饰下去.
我再次看着那数不尽的十字架,事件果然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事件的死亡率并不高,你之所以会看到如此多的十字架是因为所有死亡的管理员都在这里被纪念.他们来自任何时空任何地区,人口基数极其庞大,即使死亡率小到极点数量也不会少 ,所以..还是请你放下心吧..』
『站在这么多具十字架前你觉得自己的话可信么??』我立即反驳道。
『不可信。』他也毫不犹豫地回答着我。
看着这死寂的一切,我愈发沉重无比..
我不太相信用概率去估算死亡,毕竟你无法预测到是否自己就处在那个极小的数字内,无法预测死亡对我是否就是百分之百...
我开始回忆着表世界的生活,思考着自己为何会进入这个怪地方..
如果是管理员所说的『如我所愿』进入到这里,我来到这里纯是自己的意志所为,那么为全世界人类卖命也是我的意志?我何时有那么高尚了?我只是想简简单单地生活下去...
【欲】之管理员终究只是骗局?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去牺牲人类?
『别再考虑那么多了...再怎么危急的情况至少身为领班的我会助你脱险的...哪怕用我的生命..』领班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他的语气与话的内容并不相符,我丝毫没有看到他的决心。
虽然对回到表世界的渴望到达极点,但看着这些死去的前辈我却已经心灰意冷。
我明白了想要回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又是无尽的空虚感与不实际感。
我看向Narsi,试图摆脱掉那空洞的不实际。
她仍扫视周边,或许并没有在意到我们的对话,或是已经坦然接受了一切..我想着Narsi的经历,对比着【欲】中的一切,却又觉得让她进入这里又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但...同为Narsi的另一个女孩儿却还处在那种令人作呕的环境之中,这样做真的好吗...要让他们在表世界为你承受那些你不愿承受的东西...
我突然又觉得死在这儿而非回到表世界抵掉复制品又变得多么合理,我的思想开始矛盾起来,任何对立的观点都有理有据...
『你不好奇这里的构造吗?』领班向我发问.我承认自己平时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但是他这反常的一句显然是在跳出那令人不悦的话题.
『好奇,当然好奇』我并没有不领情,而是用手指了指上方.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墓地为何要这样设计...也许只是为了能够葬下更多管理员吧...』他向我给出解释.
他伸出自己的黑影手臂,突然非正常地向上拉长触碰到了顶部的十字架。
我的眼前一闪,领班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领班与他周边的十字架一样倒挂在我的头顶。
『要说这里最不寻常的东西..那就得是这个了..』他向我们解释道.
他的这一行为稍稍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踮起脚轻轻触碰了一下头顶的十字架。眼前的场景如转盘一样猛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
我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发现管理员就在我的身边。
Narsi看到这幅场景,眼中的哀伤顿时消失不见,她颇有兴致地跳起,触碰到我站立着的平面的十字架,来到了墓地的另一面..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心中的惆怅稍稍减退,也让Narsi的脸上稍稍挤出点笑容。
看着冰冷的十字架,我又一次地想到了Mary的坟墓。
我开始询问领班.『我们在这里卖命真的可以改变表世界么??』
『当然.』
『那Mary为什么还是会死?为何连个人都救不了?』
『Mary的死,是既定事实,我们改变不了...但是,你改变了其他,你抑制了一件殖民战争的爆发,你拯救了其他人类..』
『我何德何能,居然能高尚到拯救人类了.....可是..我既然能够去干涉距我近千年的事件,那为什么我不能稍稍提前一点在Mary还健在的时空里把同样的事件完成呢?!!这里的事件难道不是任何任何时空都有的吗?!不论过去,不论将来?』
『是,依照这样的逻辑是没错..但如果真的能将任意时空的恶性事件消除,那么你所学过的历史上又为何会存在世界大战呢??人类又怎么会去作恶呢?』
我没有回应.
『我之前的话还是过于保守了..
管理员们只是负责减少恶性事件,【欲】是不会让我们根除的.
就这么说吧..我们的职责,仅仅是让人类能够在最低限度下不绝种,确保表世界的人类不会因为自身而毁灭..过度保护只会让人口无意义地膨胀,地球资源的匮乏自然又会引发数不尽的灾难..』领班的语气比以往更加冷漠。
『所以...不论死多少人..只要人类还有未来就行了,不是吗?』我没有任何一点情绪,犹如一台机器一动不动。
『没错..』
眼前没有色彩的景象再次令我心生悲凉,他们的死亡真的有意义么?只为了不让人类玩火自焚..真是好笑,那这跟人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思来想去,领班的话还是那么得有理。
『现在觉得如何?是感到特别的不实际还是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领班莫名的一句话让我脑袋一震。
他举起胳膊向前指去,『这些十字架代表着一条条曾经活蹦乱跳的生命,他们不是虚构的,他们的真的死掉了。
他们曾经也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特有的价值。』
领班轻轻地拍了拍我心脏的位置,『生命确实短暂,但生命是真实存在的,
表世界也好,里世界也好,
丢掉那亵渎生命的不实际!』
领班不知动用了何种能力,看出了我内心无底洞的不真实感。
我莫名暗笑着,感觉自己有些许错乱。
说的好听的不实际感..何尝不是我内心无能的逃避呢..?
正是这一无能又无形演化成了恶意的亵渎。
『他们是实际的,他们终会被人铭记,哪怕只有家人。』领班再次赞颂起身前无数的无名氏。
铭记么?我悲哀地笑了起来..只觉得领班先前只是胡乱指认自己的旧友。
我们被表世界的复制品替代,家人这一概念也已经不复存在。
眼前的十字架上只有那冰冷的字母,模糊不清的标志究竟能给谁看呢?
而且素未谋面的他人又怎么会知道死去人员的名字或是相貌与声音呢?
我们为人类卖命,但没人会来感谢我们,更没人会去铭记我们..
甚至根本没有表世界的人会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