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里,柔和的灯光轻轻洒落。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不时垂落在殷缠梦的额前,又被她一次次拂开。
周围偶尔传来的低语和脚步声,在她听来都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殷缠梦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手心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自觉地用手指蹭了蹭衣角,希望能够借此缓解那份黏腻的不适。
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殷缠梦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精神控制类异能者,在如今的华夏可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四十年前,精神控制类异能者彻底颠覆了旧政府,加剧了整个社会的动荡。
十多年前还是他们,从狴犴军严加看管的收容所中逃出,加入了黑潮会,血债累累,至今仍在暗处蠢蠢欲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算殷缠梦什么都没有做,但只要她的异能暴露,等待她的只有望不到尽头的牢狱之灾。
但或许,坐牢对殷缠梦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殷缠梦曾经有个幸福的童年。
但她小学还没毕业,双亲就早早离婚,又很快重组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留给殷缠梦的只有一套学区房的暂居权,和父母按月给付的,可怜巴巴的一点生活费。
就算她再怎么坚强,殷缠梦也只是一个刚满17岁,害怕打雷和孤独的小女生。
而且,坚强从来都不是什么褒义词。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过得顺风如意,没有一点坎坷,那么他一辈子都不需要坚强。
谁不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呢?
曾经有人做过一个实验,在一百个未发育完全的幼果里植入一根钢针,最后这一百个果子里面有60个都没能成功长大,剩下的40个也长得奇形怪状的,发育远不如正常的果实。
什么“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加强大”,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局。
站在上帝视角作壁上观,任谁都能说出几句颇有道理的箴言,但真当自己身处局中,却都只会绝望痛苦的呐喊,哭诉着命运的不公。
所谓的坚强,其实就是将自己受过的伤,流过的泪凝结成一副面具,戴在脸上,并且决定永远也不再摘下。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
但正是因为苦难从来无法避免,所以才要忍痛学会坚强。
回忆将殷缠梦拉回和迟耀偶遇的那天,那个雨天的教学楼前。
其实殷缠梦是带了伞的。
之所以在教学楼前踟蹰,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因为那天,殷缠梦发现自己觉醒了极危级的异能。
高中的生活本就压抑,一个人的日子又太过难熬,殷缠梦忍不住去想,就算被关进狴犴军的收容所,过得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吧?
好像就这么消失了,也无人在意吧?
等雨停,就去自首吧。
可——
殷缠梦刚刚下定决心,迟耀就闯了进来。
一把雨伞递到她身前,殷缠梦抬眼,刚好对上少年可靠的肩。
“外面雨大,早点回家。”
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点美好和期许,哪怕是再苦难的日子,都足以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殷缠梦一路走到了现在,坐以待毙,从来都不在她的选项里。
五十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药瓶终于是传递到了殷缠梦的手上。
此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有焦急的打量,有不怀好意地窥探,也有善意的提醒。
但殷缠梦此时前所未有地平静。
同为高中生,在这种场合,能保持专注和冷静的人是少数。
在殷缠梦之前的学生,大都磕磕绊绊,有些甚至连顺利完成解析都做不到。
在座的这十一位学生可都是云间中学的天骄,不可能连一个简单的实验都完成不了,这绝对不是他们的真实水平。
其实,这也是喻淑心考验的一环。
因空生色色生灾,因念成欲欲成海。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在喻淑心面前展现自己,每个人都渴望获得喻淑心的青睐,而这份欲望在无形之中化作海一般的压力,沉重地压在他们的肩头。
没有一个高中生能够心如止水,不受影响。
可殷缠梦是个例外。
她飞快地操作着实验器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卡顿。
殷缠梦是如此专注,她全程甚至都没有刻意抬头通过墙上挂钟确认时间,只是兀自摆弄着手上的活计。
刚过三分钟,殷缠梦就完成了自己的解析,答案了然于胸。
毫无疑问,喻淑心此行的目的是迟耀。
虽然说起来有些残忍,但其他人从一开始,其实就压根不在喻淑心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看着殷缠梦出色的表现,哪怕是见惯了天才的喻淑心也忍不住有些动容,起了几分欣赏的意思。
去年招助手的名额没用上,今年招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见殷缠梦完成,喻淑心略微颔首,眼神中含着几分赞许。
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喻淑心在众人面前宣布道:“请各位同学告诉我你的答案,从第一位同学开始。”
抢到第一位的是个清北二班的男生,他的视线不断在自己的班主任秦梅和喻淑心身上徘徊,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抱歉,我不知道。”
秦梅的视线阴沉得冷得像要滴出水来,打头阵的男生直接被她盯得抬不起头。
还指着你给我提升点业绩,真是没用的东西。
不过秦梅很快就安慰自己,没事,后面还有不少学生,还有机会,不差这一个。
第二位是个清北一班的学生:“抱歉,我只看出这瓶药水疗效应该比普通的初级治疗药水稍好。”
清北一班学生的素质还是要比清北二班的高上一些的,还是说得出一些干货的。
不过,再好的苗子,也要跟对老师。
扔到秦梅手底下去,再好的苗子也要被她祸祸了。
喻淑心没有急着评价答案的对错,而是让下一位同学继续作答。
很快,前十位同学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大部分的答案都牛头不对马嘴,目前最接近正确答案的也只有第二位同学,但就算是他也只对了20%。
清北二班的学生和清北一班的差距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梅带过来的八个清北二班的,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全场只剩下殷缠梦一个人还未作答。
秦梅的算盘倒是打得响,殷缠梦虽然不是嫡系,但总归也还是自己的学生。
而且看喻淑心的样子,好像蛮欣赏殷缠梦的,只要殷缠梦被选上,到头来还不是我的业绩?
殷缠梦是我的课代表,她总不可能不认我这个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