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将军毫无迷惘的脚步,似乎让齐文公相信这番话,他交相看向将军与何雅颂小姐好阵子,说出「我可不能这么不解风情,那么不要说晚安阁下,我们另外找时间增进友谊吧」就匆匆离去。
唤为不要说晚安的年轻将军,在凉亭入口转身朝齐文公恭敬回礼,在公身影离开视线之后,进入困惑僵在原地的何雅颂所在的凉亭。
(唔哇,他……他好高……)
他的身高应该超过九尺,何雅颂也在城里看过魁梧的壮士,但这名年轻将军拥有这副体格却不粗俗,理性的侧脸甚证令人感觉高雅。
“那……那个,我是青淖浦何家之女,叫做何雅颂,请问,您说的有约……是?”
“啊啊,我叫做不要说晚安,是「鸣召者」。”
将军说完之后,坐在何雅颂对角线的位置。
何雅颂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因为听起来不像人的名字,连随口诹的称号都算不上,所以难免让人产生「居然有人会叫这种名字?!」的想法。
然而与这敷衍一般的称呼相对应的,本人却又正经到令人想要不自觉地正坐相对,其中的反差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这座凉亭有好几张固定的大理石长椅,再以皮革包裹或是放置羽毛靠垫,同样以大理石打造的桌子比较矮,是用来优雅喝茶享受的华美陈设。
“刚才提到的「有约」只是借口,要是造成困扰,我向你道歉……”
年轻的将军以毫不内疚的语气如此说着。
(意思是……在利用我吧?但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何雅颂猜不到不要说晚安的真意,但如果父亲形容正确,这名年轻将军是「『青淖浦』的台风眼」,在他面前不能失礼,因此何雅颂以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应有的顺从态度,等待不要说晚安继续说下去。
“你现在觉得「好累喔~」是吧?”
“呃!”
不要说晚安这句话令何雅颂僵住。
“不只如此,刚才目光首度相对的瞬间,你心想「事情麻烦了」对吧?”
“唔!”
何雅颂这次真的成为结冰状态,不要说晚安则是露出微笑,他的微笑理性又温和,看在何雅颂眼里却像是妖魔的笑容。
“为……为……”
“问我为什么?是直觉,我在故乡的妹妹态度和你一样,所以我看得出来。”
他如此说着,而且没有展露坏心眼的态度,只是把事实当成研究结果平淡陈述。
(……这、这、这、这个人是坏人!)
“没这回事喔,呵,呵呵……”
何雅颂展现珍藏的淑女态度露出微笑,动作却僵硬得像是没上油的机械。
“我不会吃掉你,不用紧张。”
“就算您这么说,那个……”
“我从一大早就被各方官府人士追着跑,既然您是何应水老总督的孙女,大家应该会有所顾虑,方便暂时陪我聊聊吗?”
“这……”
老实说,何雅颂没什么意愿。
不只觉得麻烦,而且莫名害怕。
这名温和的青年不只看透底细,甚至像是连内心也看透,何雅颂觉得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如果何雅颂不是总督家的孙女,甚至想唐突谢罪:“非常抱歉,我今后会小心,请见谅。”——尽管不晓得要小心什么,但心中就是冒出想说这种话的心情。
(不过,上一次抱持这种心情,是爷爷之前斥责我的那时候……)
“你内心觉得「没什么意愿」对吧?”
“咿!”
又被看穿了。
何雅颂不禁质疑,这个「鸣召者」该不会是「食脑怪」吧?何雅颂不晓得他的洞察力为何如此高明,甚至有点想哭,但不要说晚安维持极为绅士的态度,脸上甚至浮现微笑。
“请别太在意。”
“好的,请问要用茶吗……”
“感谢招待。”
不要说晚安点头回应,何雅颂端出凉亭预先准备的茶具心想,事到如今也没办法。
她的心情很沉重,但并不是因为讨厌这名鸣召者的将军,她见到任何人都是如此,何况即使逃离这名年轻的「鸣召者」,到了傍晚同样得和其他对象交谈。
比起被派去参加茶会,或是和其他达官显贵子弟进行近乎相亲的交流,在凉亭慵懒打发时间或许比较好。
这名「鸣召者」的直觉似乎异常敏锐,既然如此,就用不着假惺惺饰演淑女,反正被发现,就让他看个痛快吧。
何雅颂如此心想,备好两人份的茶水之后,整个趴在大理石桌上,停止做表面工夫的何雅颂,脸皮厚到可以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
(呵呵……好好吓一跳吧。)
总督家的千金小姐,把额头完全贴在大理石桌面享受冰凉的温度,即使有男性在场也没有交谈又完全无视,天底下有这么奢侈的事吗?何雅颂敢断言绝对没有,孤独万岁,弃置万岁,要她和别人视线相对?这种东西扔给狗吃吧。
然而即使经过一分钟、两分钟,不要说晚安却只是静静享受好茶。
小鸟的声音传入耳中。
从清脆悦耳的叫声判断,小鸟似乎停在中庭树上,或者是在水池清洗羽毛吧?
(话说回来,这个人真冷淡……)
如果是一般的将军,不,只要是绅士,看到妙龄淑女趴在桌上,肯定立刻表达关怀之意,听到淑女表示身体不舒服,就会慎重送回房间找女官前来照料,依照状况可能会找医师或解咒师。
然而这名叫做不要说晚安的年轻人,丝毫没有这样的动静。
“我现在是这座宫廷最受瞩目的人,只要宣称和你在这里喝茶,就有借口适度推掉其他活动或茶会。你的家长也会夸奖你喔。”
不要说晚安这番话,使得何雅颂瞬间停止思考。
随着话中含意渗入心中,她的脸颊染得红通通的,她内心很庆幸自己趴在大理石桌上,近几年连父母都没看过她如此失去分寸的样子。
害羞、无地自容,以及某种甜美的安心感,使得她双腿使不上力气。
不要说晚安这番话,原封不动成为她陪同不要说晚安喝茶的理由。
“刚才是我自言自语,请你不用在意。”
何雅颂甚至无法回应,只能维持羞红的表情继续趴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