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上帝以六天的奇迹创造世界,在第七天休息。换句话说,连上帝都要休假。千城觉得既然上帝这么做,人类也应该效法。
工作之后应该休假。
否则,人类会出问题。
这是理所当然的社会常识。
用不着因为是异世界、是「鸣召者」、是「停服穿越」,就连常识都破坏。
千城之所以如此抱怨,是因为他最近太忙了。
当然不是「空中天园」的同伴们恶整他。贰拾柒、火炮、纯和丹儿自然不用说,包括新加入的祢釉、年华、小龙,清风摇曳甚至尚天卿,公会成员都想协助千城,但来自「鸣召者自治政府」的工作份量更多。
(不对,这种想法就某方面来说很卑鄙。)
这些工作也不是基于阴险的职权骚扰而硬塞给他。
应该吧。
真要说的话,原因反而在千城身上。
千城在「鸣召者自治政府」以及自己的公会都被当成“深谋远虑的作战参谋型人物”,他也自认应该归类于此。但即使千城同样深刻自觉,他却没有天生的天才头脑或超凡才华,千城甚至分析自己的能力只能以平庸来形容。
千城评价自己是典型的预习类型。他认为自己的能力在于事前充分收集情报,加入考察与检讨,也把临场的随机要素纳入计算,写出完整的剧本。
这种类型的人并不罕见。粗略来说,玩游戏前先看攻略本的人,全都属于这一类。说穿了,这是一种胆小。不过千城的个性有个特别的地方,在于他光是阅读现有攻略本还不满足,甚至会写起自己的攻略本。这应该是更胜于瞻小的好奇心使然。
因为没自信,所以用心做准备,接着受到旁人委托,进一步埋首准备。千城并非喜欢照顾他人,而是不知不觉获选为干事的类型。
“胆小”通常都视为一种弱点,但是以千城的角色来看,绝对不能形容为弱点。担任作战参谋之类的职务时,谨慎到偏激的作风只会是优点,不是缺点。
不过,必须在手边有充足劳力能分配的立场才能说出这种话,现实上,只凭一己之力的千城。几乎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
这个异世界是千城过于庞大的研究对象。
放眼未来,情报当然愈多愈好,而且想收集的情报范围实在广泛。光是「鸣神」世界累积二十年的攻略情报就很庞大,化为异世界的现在更增加数十倍。而且这里并非静止的世界,是现在每分每秒都在改变样貌,处于相互影响下的世界。
千城当然试着订立某种程度的优先顺序,依序调查必要的情报。千城自己缺乏人力与财力的支援,但他可以接收「鸣召者自治政府」公开交流的情报,也得到固定的预算,取得情报的效率堪称远超过「停服穿越」刚发生的时期。
即使如此,想知道与必须知道的情报量也过于庞大,不安的心情过多久都无法消散。
千城并不只是基于自己的好奇心,黩手收集这个世界的情报。无论是想回去现实世界,还是放弃这个念头,都必须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已经是青淖浦区域「鸣召者」们的共识。
为此,情报掌握命脉的局面应该不少见。
而且如同航海需要海图,「鸣召者自治政府」需要这个世界的情报。无论发生何种时态,要是不清楚相关状况,就不可能下达正确的判断。
基于这个原因,对千城来说,收集并分析情报是公务。
但他既然是青淖浦区域自治组织「鸣召者自治政府」的十一公会长之一,光是日常联系或杂务就会用掉不少时间,审视传阅的文件也很费时。如果是「池上镖局」或「海绵堡王」这样的大型公会,辅佐公会长的人才应该相当齐全,公会内部也以精明的会员建立后援体制。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样等同于具备私人秘书团,在幕后支撑不要说晚安或冷隆等公会长的行政能力。即使不到秘书的程度,身旁有个能要求“啊,麻烦看过之后提供你的意见”的同伴就很可靠。
然而,即使「空中天园」现在加入五人成为十人,以这种人数来说,不应该期望有人随时辅佐千城处理行政工作。
最擅长行政工作的是身陷繁务的千城,再来应该是年华。但年华正处于修行阶段,要是帮忙千城处理行政工作,她的等级会和小龙、尚天卿与清风摇曳拉开,因此不能经常请她帮忙。
结果就是千城被堆积如山的报告书与繁杂的行政工作压得喘不过气。
“唔哇,这些哪做得完啊!”
千城面对准得老高的文件山叹息。不用说,这是他的天性使然,而且惯向自愿负责,但也不会因而永不气馁,尤其是长期足不出户,心情难免会沮丧。
千城看向窗外。
这扇“窗”几天前都只是墙壁上的长方形开口,如今则是安装木条加工而成的窗框,挂上帆布窗帘。
时间是下午,外面依然在下雨。
秋季雨水打在杏花村的地面。细如银丝的雨,落在村中各处老树的每一片叶子,或是弄湿水泥地,发出平静的声响。
这是一幅祥和、温柔、美丽无比的光景。
「鸣神」还是游戏的时候,天候运算引擎也会在户外区域呈现“天气”,和普通游戏相比就已经很美丽,但相较于现在洒落青淖浦区域的闪亮银丝,果然只算是游戏的美。
千城认为现在这个世界的光景,在各方面都凌驾于现实。
即使同样是雨,比方说秋季午后随着闪电与震撼空气的雷声而来的雷阵雨,或是秋季如同水雾的小雨,都各自有不同风情,而且同样美丽。
住在大众运输工具发达、各家快递业者大显身手的国服,千城竟然只能从新闻当中欣赏季节风情画,因此光是这个世界的“天气”在他眼中就是一部已完成的剧作。
稍微掀开帆布一看,村内空气朦胧如同无限延伸的白线,是连绵不绝的秋雨。现在是十月,还称不上寒冷,不过今后秋意应该会缓缓变浓。市区各处看得见不把雨当成一回事的行人,以及趁这个机会致力打扫自住大楼或建筑物的「鸣召者」。
湖畔歼灭战至今,迟迟无法完全收拾残局。
不对,应该说收拾残局的阶段早已结束,如今或许该考虑下一部和「秦珑人」的同盟组织——「湘楚总督」建立新的关系。千城收到的报告书也证实这一点。依照文件记载的情报,零星战斗的报告减少,关于贸易或物资运输的事项逐渐增加,走到这一步之后,应该是商业公会的管辖范围。
现正如火如荼准备的“公府祭”就是证据。
想到这里,千城也觉得总算卸下肩上的重担。
——不过,卸下的重担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