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椛,下周我大概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诶,为什么,您这么快就厌倦我了吗?”
“笨蛋,你在说什么啊,我下下周就要晨间演奏了,要练琴去了。”
“我可以搬一张沙滩椅乖乖地坐在您旁边听吗?”
“不——行!我喜欢一个人练琴,更何况,你在我旁边会把我的注意力像捧起两手的雪尘,然后尽力往空中一洒一样飘散了的。”
“如果我偷偷的,隔着琴室的门听您练习呢?”
“那么小椛你要做好被我发现的准备,以及我很有可能不再于学园练习了,直接回家弹。兴许家里的Fazioli比学园里的小三角Steinway&Sons更适合那首曲子呢。”
“怪了,您倒提醒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在家里练?”
“才不告诉你。”
“哼,小气,略。”我朝格蕾丝吐了吐舌头。
突然间,我听到了一阵弦乐,应是浪漫主义时期的吧?嗯.......风格有点儿像胡梅尔?我不大喜欢听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相反,我更青睐于巴洛克或是古典时期。
至于之前为何选择舒曼的小品,纯粹是出于无奈,哈哈哈.......因为前段时间父亲与母亲总是吵吵闹闹,弄得我心情也很不好,每次一回到家,都冰冰冷冷的,唔,只是回忆一下都难受的不行了。
他们那时还来吓唬我!在餐桌上争先抢后给我夹菜,我懵懵地看着他们,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最后的晚餐啦,小椛,到时候我们分开了就没有这么好的生活了。我惊得险些落泪,在当时那个昏暗、绷紧的氛围下,我对他们的话信以为真,害的我那几天课都上不好,有一回还偷偷躲在课室的窗帘后面掉眼泪。
坏父亲、坏母亲!
呃.......格蕾丝也坏!都怪她那时没有发现我。
想到这里,我用力捏了一下格蕾丝的手,后者则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小椛,怎么了?”
“您还问我怎么了?不怎么,我就是想捏一下您!”
“哎呀,小椛现在真是越来越像孕妇了,喜怒无常,父亲以前跟我吐槽说怀孕时期的妈妈可难惹了。”
“那您还时不时来欺负我。”
“因为小椛你真的很可爱嘛,生气也很可爱,像一只团子,鼓鼓的、软软的。”
“哼,那是您没有见识过我真正生气的时候,您应该读过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吧,他剧中的暴烈才能与我的愤怒通感。”
“嗯嗯,是的呢,小椛真厉害。”
“……”
“好啦,我们的活动室钥匙也拿到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
“小椛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摩涅莫绪涅把你禁言了吗?”
我低着头,不自觉地以委屈的音声回答格蕾丝:
“不想跟您说话了,您又把我当小孩子。”
摩涅莫绪涅是谁,司语言之神吗?
我很不喜欢格蕾丝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这教我感到——我不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单纯女孩,什么也探究不深,往后的岁月还长,谁也不知道我能与格蕾丝走多远、几时便会分道扬镳。未来如黑雾一样始料不及,等待着举着一盏烛灯的我来跌碰摸索,而现在能伴我左右的格蕾丝,一天、三周、六个月、一年之后兴许就会形同陌路,与我的生命莫不相干。
我是不喜欢吃鱼的。一想到这些,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咽了一块鲜鱼肉,那种直冲味蕾的生味,让我感到我好像溺在了深海之中。
“对不起,格蕾丝姐姐,我又改变主意了,我要尽可能地和您多说点话。”
以防不走心的一句话成了“最后的晚餐”。
“诶,你,你是谁。”
“真是的,好好跟您说话您又这样反问我,讨厌死了。”
“对,对不起,我可爱的小椛妹妹。”
“哼,走吧,学园的乐团在排练什么曲子?怎么长音这么多?”
“不知道呢,我们走吧。”
……
“欸欸,我们去新开的商场吧?”
“为什么呀?我记得那里的周边环境好像不大好,交通繁杂、行人乱行、小商小贩林立,等一个经常故障的红绿灯灯,感觉全世界的人都挤在这个小小的路口了。”
“您就依了我吧。”
“不是.......
“我不想与您进行什么苏格拉底式的论辩,您,快,点,陪,我,去。”
“呃,我不敢在那儿开车。”
“欸,真是胆小呢,格蕾丝,那您就不开车吧,停这儿就好。”
“那我们怎么去?”
“您不会打个车吗?
“不要不要,我讨厌这种做法,您这是把风险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了。”
“或许对于您来说是风险的事于他人既是信手拈来?”
“反正就是不要!”
“死脑筋,照您这么说,您享用野猪肉,倒欠了屠夫一份人情了?说的不好听些,您能活到现在全凭其他人直接或间接地替您承担风险。”
“不——要!”
“也许只有您太过于相信您的认知,迷信到了推己及人的地步,格蕾丝,您这个家伙,满脑子都是自己呢。”
格蕾丝倏忽肃然看着我,其眼眸中的澄澈无可复加。
“那您一定讨厌我这个自私的人了吧。”
“嗯,是呢,很讨厌。”
“但又喜欢的紧。”
“小椛还真是.......“
“狡猾?”
“不,坦率。”
“才不坦率呢,要不是我已经明牌了,已经没有与您‘拉扯’的必要了,我宁愿像《冰岛渔夫》中的哥特那样无声地爱着您。”
“伟,伟大,现在您的姓名前应该加上Saint。”
“别东扯西扯了,我们赶紧讨论下该怎么去。”
“我不知道。”
我瞪了格蕾丝一眼,比虎鲸还要凶!
“那您就跟我来吧。”
我一把抓住格蕾丝的手。偶然间,我瞥到她光洁的手肘内测向上一点点有一小块不起眼的红渍。
是胎记吗?
我恍惚了一下,但格蕾丝似乎没有发觉,继而在我的牵引之下朝大路走去。
在某种程度上,我既希望它是而又不期盼它是。昨晚.......我应该没有把好格蕾丝的手臂当作青提果冻含了下去吧?
“我们要去哪里呀?”
“地铁站。”
“呃,我们要挤地铁了吗”
“应该是要的,您不会还没做过地铁吧?”
“应该是没有的,但我肯定知道怎么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