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椛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哼了一声,任由小椛牵着进入地铁站的下行电梯。
小椛真让人恼火,她是不是真把我当成什么不闻世事的成天读萨特的资产阶级大小姐了,我待会可要不留情面地掐她的脸。
一下了电梯,我便走在她前面,反过来由我牵着她。
嗯.......人有些多呀。
我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
妈妈以前也跟我说过: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时我懵懵懂懂地,只是以为她怕我被坑蒙拐骗了,而当时出行都有女佣陪伴着,所以我对此不以为意。当我稍醒人事之后,再回想起来,似是别有深意。
地铁大厅的柱子很圆大,天花板.......或许我应称呼其为“地花板”?,反正其很高就是了。冷气很凉,有个小女孩走着走着打了个寒颤了。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女佣带我乘过一次地铁,那时她好像是去一个类似ATM的售票机器取票来着。
我们当时穿着便服出门,至于出行的目的已然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我的好女佣在等车的时候如临大敌,提醒我牵好她的手,不要被人群冲散了。因她当时称呼我为“小姐”,所以惹得周边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盯了我们好一会儿,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叹息道:唉,这么小就爱慕虚荣,以后该怎么办啊。但那时我与她都没有在意旁人,而我回了她一个大大的“嗯!”
“您到底会不会呀?哎呀,格蕾丝,不会就认了吧,毕竟,在‘小椛妹妹’面前没有什么要遮挡的呢,就算格蕾丝是个毫无生活经验、缺乏应变能力的人,也始终是我的好姐姐哟。”
小椛甜甜的音声从我身后传来,还捏了捏我的手。
“哼,您就看着吧,要是您说了哪怕一句提示我的只言片语,都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好,我就一直看着您。”
我拉着小椛来到了这台看起来满先进的机器旁,用老父亲的口吻把她安置在一旁。
呃,这是什么意思,始发站是我从哪里出发的意思是吧,可我如何得知我从哪里来的,这边哪里有写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小椛,后者笑颜焉焉。
这莫名让我有些不悦,我作力地转过头去,发丝在空中划了半圈。
不对呀,我不问小椛这是哪里我怎么买呢,哎呀啊啊,小椛也真是的,她要是通明的话就早该跟我说这些了,她就是存心想看我丢人!
我无奈地在屏幕上乱点一番,拖延会儿时间。小椛看我不会操弄,总归要来主动教我吧?
不过,一定要她先开口!
在我晦明晦暗中,地铁的工作人员靠了过来。
“Vous avez besoin
d’aide ?”
诶,我好像听到突然有人说了句法语,转而将视线从屏幕前移开,发现在我右手边有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姐姐。
我长得果真很像高卢人吗?
“Pouvez-vous me dire
quelle est cette station ?”
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Mercy!”
一旁的小椛显然憋不住笑了,朝那位和蔼的姐姐说
“姐姐,她是混血儿,会说普通话的。格蕾丝也真是的,不会的话好好说出来就行了,干嘛要一直乱点呢,我都快饿死了,今天的甜点您来买单。”
那位工作人员一头雾水,我简单地向她说了一下情况,并强调了某个坏心眼铁了心要她的好朋友的难堪。
“诶,您是英格兰的混血呀?我看您湛蓝的眼睛还以为您是南法那边的人。您的法语说的很不赖呢。”那位工作人员整理了一下斜系在脖颈上的奶白色丝巾。
“相较于我,您的法语水平更让人惊讶呢。”
“您和您旁边的那位可爱的朋友是‘Lyceum’那边的学生吗?”
“嗯.......嗯是的。”
“诶,果然呢,看到校服就知道是那座贵族学校的小姐。你们想去哪里?我来教你们买票吧。”
果然,“Lyceum”、“贵族学校”、“小姐”,这三个符号组合在一起就是活脱脱的经验的人呢。
被人这样下意识地看扁,多少会有些不悦。
但这也无可奈何,不是吗?毕竟,我们确实什么也不懂。
“那.......就麻烦您了。”
我有些强颜欢笑。
“不,我们不麻烦您了,您在安检那边还有工作,不是吗?我们自己来就好。”
呜,世上只有小椛好。小椛在身后拉了拉我上衣的袖角。
那位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句:“好”,回到她的岗位上去了。
“真是的,您干嘛要这么逞强,不会的话好好跟我说一下不就好了,您看您,脸都有些发白了。”
有吗,原来我的心里素质也并非我想象得那么强大。
“来,您在这不要动啊,不要动,我去给您买瓶矿泉水。”
我想与小椛说:不用了,可音声呜咽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在听得她的话后,一种焦急感油然而生——我必须告诉小椛我没事——小椛践行的每一个将要离我的动作:轻抚我的肩膀、一本正经地握住我的双手、不紧不慢地转身,都使这种焦虑愈演愈烈,像是在干燥无雨的夏天起的森林大火,由一粒小小的火星,转瞬变为一场难以扑救的滔天火光。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
我就这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石头,像竹柱、像电线杆、像浑然逝去了生命的东西。
“您的脸怎么越来越白了,要我打救护车吗?”小椛担忧地说着,好像下一刻我就会焉掉了。
“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我们今天一定要走这一趟。”我终于将极其有限的言语吐了出来。
“诶,好......好。”
大约小椛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激动吧?
“您,牵着我的手,带我走,一定一定不准松开。我有些累了。”
“好好,格蕾丝乖哦。”
小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格蕾丝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一并吐出来吧。”
“迟早会和您说的。”
“那就好,您可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坏了。”
“小椛你好啰嗦啊,怎么和妈妈一样。”
“我回去就告诉阿姨您的原话!”
待我们进等车站台后,有些许人的目光向我们投来。大多数人低着头,默默地等车。
我突然想起了我要干什么,
“小椛,快点把您的柔软小脸凑过来,我要掐您。”
“您,您怎么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