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椛,你说我机不机灵,直接把手机留在家里了。”
“嗯?”
“我猜,妈妈也该收到罚单了,她现在肯定要电话轰炸我。”
“那她打不通,岂不是更生气?”
“怎么会,避过一时风头,她不就冷静下来了。”
“呵,令堂真可怜,她可爱的女儿不仅把工作了一周好不容易有和家人共处的周末的她抛在家中,还去外面闯祸,唉,不孝女。”
“小,小椛!”
“别喊我,您快点去认罪!”
我们坐在摇呀摇的车厢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
话说回来,这该怎么办,回去之后,妈妈真的饶不了我吧?如果身份互换,我也同样不会轻饶我的女儿。难道只能回去认罪吗?哎吆,不要!这样不知道又要被禁足多少天.......
小时候,每次干坏事被发现了都要被关在家里的墙壁刷得粉白的阁楼里,不能读书、没有音乐、更不会有电视机,那时候在我面前只有一打报纸和女佣幸灾乐祸的眼神。
说起来,在我稍大些后,父母因公务各奔东西,一个月、两个月回一次家是常态,那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女佣姐姐,而待我稍大之后,她便还乡,去照顾落下疾病的母亲了。
也许,我与父母之间的亲密记忆就停留于此刻,以至于我以为他们对我的认知也无改变——干了坏事之后,坏妈妈依然会把她可怜的闺女关到房间里去——即是说,因我们之间交流的缺阖,我们对各自的认知并不对等,实际上,在离家的他们眼中,我不一会儿就展现得很独立了,他们很是放心;在我眼中,他们好像又不曾改变多少,父亲依然是那个慈祥、大方的父亲,母亲依然对我亲密而严厉......
在我身上流逝的时间应比他们多半漏吧?
“您开始忏悔了吗?”
“笨蛋小椛,忏悔什么呀,更何况,忏悔是不能说出来的,一说出来,也就不成忏悔了,只有在心里默默悔过,才算得忏悔。”
“看来您对卢梭有点意见呢。”
“有无可厚非的一点儿。”
“下一堂课,我们的写作老师要求我们写十四行诗,您知道吗?”
“诶,不知道耶。”
“真是的,您上课到底听了些什么啊。”
“最近不大想听课。”
“为什么?您以前明明那么乖、那么好,果然,是叛逆期到了。”
“唔,小椛你的话很让人恼火,为什么我不能是一种纪德式的新生呢。”
“嗯哼。”
“那小椛对于这样的我,是多喜欢了一分,还是少喜欢了一两?”
“我对您的喜欢无关乎您,我喜欢您,无论您如何。”
“哼,狡猾的歌德式的话语。”
“但您的喜色已经表于颜外了。”
能不开心吗?听到一个人对自己表达了喜欢,更何况,还是一位可爱的少女。
“小椛真是的,这种话就不要说出来啊。”
“好了好了,到站了,下车吧。”
我们手牵着手下了车。
“您敢不敢开呀,实在不敢,我喊个代驾吧。”
“当,当然敢呀。”
“唔,服了你了,你别动,我去打个电话喊代驾。”
一打开车门,皮革味便迎面而来,唤醒了我某些记忆。
哎呀哎呀,好烦呀,明明我感觉我也不怎么慌张啊,为什么我的手一直在抖呢.......更重要的是,还在小椛面前丢了脸.......
小椛在外面唧唧歪歪了几句后又回到了车里,一尴尬地对我说:
“呃,格蕾丝,我们出了点意外。”
“嗯?”我像只刚睡醒的小猫一样朝小椛侧头。
“您好可爱啊。”
“说正事!”
“是这样的,正当我打算挂个电话给司机时,令堂来了电话.......她问我们在哪,喏,她的原话是这样的:‘那个不怕死的不孝女在哪???!’,咬牙切齿的,很吓人。我也好像不太有办法撒谎,就共享了我们现在的位置.......抱歉。”
“嗯,没关系。”
“您,您真的没关系吗?”
“唔,还是有一点儿的。但我倒认为妈妈也拿不了我怎么样啦。”
“耍无赖!”
小椛察觉到了我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好啦好啦,您就别逞强了,我会为您说几句话的。您以后开车也别怕,满点开总没错。”
“......”
她徐徐抚摸着我的手,时不时捏一下我的手心,痒痒的。
“这个倒不重要,我呢,在思考其他事情。”
“什么?”
“小椛现在还不能听。”
“那么我这辈子有幸聆听您的瑰语吗?”
“干,干什么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
“有吗?”
车内未开灯,仅有外边的炽白路灯的余光稀碎地照进来,像一片片反着光的碎镜。忽明忽暗中,小椛睁着水盈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或向上扬飒或向下谦逊,栗色的头发贴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如梦似幻的暗香,像幽兰、汀芷、白露。
发丝飘遥,一如秋叶纷纷。
“我突然知道一首协奏曲该怎么弹了。”
“您在说什么?别转移话题!”
“就算您这样逼问我,我,我也只能说我不知道。”
“好吧,那您刚刚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
“您怎么这样,神神秘秘地。”
咚咚,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
“快开门,不孝女。”
由于车的密封性满好,起初我没有听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于是我把车窗摇了下去,和妈妈面面相觑了几秒。
“愣着干嘛,我的女儿吃了几张罚单就不认识妈妈了?”
“没,没有。”
“那你还不赶快下车,给我坐到后排去。”
“哦,哦。”
妈妈怎么来的这么快?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才不是。”
“还在嘴硬!我的格蕾丝怎么这么天真呢,车都是有定位的呀,在你把车从家里开出去后五分钟,我就知道了。”
“您,您这样做是不人道的。”
“嗯?我的小左翼思想家又想与我来一场关于权力话语的辩论吗?”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可你的的确确还是个小孩子呀,在我眼中,就更是如此了。”
“您就不能说:格蕾丝在我眼中永远是孩子吗?”
“要是你没有给我捎来几张罚单的话,我也许会这么说。”
“不理您了!”
妈妈随后看向小椛,对她说:“抱歉呀,小椛,打扰到你跟格蕾丝了,她没有带坏你吧?”
“没,没有,其实格蕾丝她.......”
“好啦,你也不用帮格蕾丝说话了,毕竟,格蕾丝也长大了呢........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