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妈妈抛下这句话,往二楼的卧室走去。
玫瑰木的芬芳徐徐传来,像拨弄心弦一样烦扰着我的心。
如果我装作没听见这些话,能一如既往地与小椛相处吗?我似乎早已想到了这些,但想到与说出来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唉,有些烦,我倏地想将眼前的淡绿色印花墙纸扯下来一段。
以往的我总认为言语是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的一团风,说完即散——因为人们说话实在是太简单了,而说出来的话多半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心,所以那些用言语表达爱意的人们呀,我是一个也不相信——有时这阵风会叩响一个人的耳畔,但是否能吹进去,全然取决于听者是否有心。若是无心,那么这句话又作以何用呢?若是真的吹了进去,寒了一个人的心,那么我倒是要认为这个人不够坚定了。
那么.......现在呢?果真还是这样吗?
也许不是了。在晴空万里之时,我偶而侧目望去,见得小椛的栗色发丝垂至颊侧,而她在认真地看着书,我不禁一笑;而当她在休息室里抱住我时,我脸红了好一阵,身体绷紧,直到她像圣母玛利亚一样抚摸着我的头时才放松下来——嗯,这些都是我所确信的,非言语的东西。那么她有说过什么使我心头一颤的话吗?
尽管我不愿承认,但这当然有呀!在浴室里,她只是嗔怒地对我说:“再也不和您说话了,我讨厌您。”我听完之后,我好像看到了斜阳残鸦,柔花披霜;当她在外人前无端地(或许是有端,而不明所以的我没看出来而已)说些气话时,我心里闪过的酸楚,应与她的委屈是同一种吧?
于是,我像只海豚一样翻涌起身,从天鹅绒缎面沙发上跳起来,正步走向楼梯。
紧接着......我的步伐愈来愈软,像豌豆藤一样软了下来。
我该怎么去见小椛呀?悄悄从她后面走过去,然后遮住她的眼睛,半恳求地对她说:“我有话想对您说,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行不行,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还是在睡觉前轻轻在她耳边低语,咬耳朵?不可以不可以!我很能想到话说完之后便是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漫漫长夜。
噫!不管了,见了再说。
又或者,什么都不说。
我束手束脚地上了楼梯,像是要干什么很坏的事情,全然忘记了我也是这栋建筑的主人之一。行到了梨花木房门前,我咽了一口气,好似门的背后是洪水猛兽、潘多拉的魔盒。
正当我手伸到半空中,准备扣响第一下时,门突然开了。
“您在干什么?您的手为什么伸在半空中不动了?难道是在埋伏我吗?”
“等,等等,小椛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我在您的卧房里吹着头发,突然感觉怪怪地,就出来看了看。倒是您,在干什么?我怎么觉得您一副有话想跟我说的样子,嗯,还是那种不太对得起我的话。”
“才没有!我没有对不.......”我越说越小声。
小椛不解地歪了歪头,眉梢似蹙非蹙,水盈盈的眼睛盯着我看了许久。
“没有?”
“真的没有,吧.......?”
“没有您就进来呀,就算有,您也可以进来再说,干嘛愣在门外边。”
“哦哦。”
我像陌生人一样被牵着进了我自己的房间。
“说吧。”
小椛重重地坐在了软弹的床上,身形因弹性上下浮动,如载着可爱的布丁的餐碟被不慎大力地放置在餐桌上一样。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真的没什么。”
“唉,好吧,那就等您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过呢,我可保不准那时候我的心情会像现在一样明媚喔。”
“呃......”
“兴许您的话语对那时的我来说就是雪上加霜,也许是我们分道扬镳的起点呢。”
“.......”
“毕竟‘好朋友间’最好不要有什么隐瞒,不是吗?”
“我说,我说总行了吧,但只能跟你说一点点。”
“嗯嗯,我也视您所说的‘一点点’而定对您的态度。”
“这件事情和你和我都有关,也许.......跟我的关系更大一点?”
“嗯呢。”
“没了。”
“没了?”
“没了。”
“那么您今后也听不到我除了‘没了’之外的一句话。”
“在我下次演奏前,与你说完,可以吗?”
“您确定?”
“确定。”
小椛踮起脚,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
“好好,乖格蕾丝,那么我们说好了哟,我还是很相信您的诺言的。”
“您今天别跟我一起睡。”
“诶,这样是不行的,您知道吗?您在生气的样子一目了然呢,连对人的称呼都会变,在‘您’与‘你’间切换。”
“哼。”
小椛把我拉到床缘,好像她才是卧房的主人一样。
“说起来,为什么会是下周呢?还要在您演奏之前?唔,您还真是变扭,直接说不就好了,除非真的是很过分的话,要不然我不会生气的啦。”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还在生气吗?好啦好啦,我向你道歉,格蕾丝小姐?”
“您干嘛要在我的名字后面用疑问句语气,难道您认为我是一个老太太了吗?”
小椛摇着小脑袋,低声说着:没有没有,而后朝我贴了过来,小声地对我说:
“我告诉您一件事。”
“我不想听。”我把头偏了过去。
“我可喜欢您了。”
“哼,那又如何?”
“您与一位喜欢您的人共处一室、同床共枕,这又如何?”
“所谓挚友,不就该这样吗?”
“即使是挚友,也会有一丝尴尬吧?”
“那么您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尴尬,您就这么确信您了解我的心情吗?还是说,您,今,天,真,的,想,出,去,睡,了!”
“不会的,我的好格蕾丝才不会赶我走。”
我将视线转向她,唔,她笑得清丽极妍,“芙蓉出渌波”应是很恰当的语词。
“看来印象果然是靠不住的,我原先以为某人如向日葵一般清纯阳光呢。”
“嗯呢,我原先也以为某人如高岭之花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