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小县城的一个酒店里,奶奶的棺材就摆在我们床边上。明天,亦或是后天,反正在之后的什么时候葬礼才会举行。
我靠在床头读书。
前两天,这个酒店就似乎有什么异样。其实大概不是酒店的异样。酒店外站着面露凶相的人,深夜了,凌晨,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之类的。
然而似乎只有我感觉到了这些。
在决定出发葬礼的那一天,房间门被破开,冲进来许多。看起来像是训练有素的黑帮。我至今不知道我父亲做什么工作的,或许多少得罪了他们吧。
我原本应当扛着棺材的右后方的角,这下我不再需要抬着棺材了。我坐回床上去读书。
当然,不完全,或许完全不是因为镇定,更多是因为自认为没能力反抗成功。不如表现地镇定一些,或许还能多活一会。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他们把大声争论的父亲杀死了。弟弟和母亲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缩在了角落里。
有一个人靠过来坐在我旁边了。看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像是各类庸俗电视剧里黑帮的老大。他把玩着手上的刀,询问我为什么不害怕。
我他妈的很害怕。
然而我尽力表现得平静地如实说了:因为觉得没办法跑掉,干脆多读点书好了。
虽然如果有琴的话,我会弹琴,弹wish you were here。如果我能第一时间找到手机,我会告诉二律背反我家的地址和门锁的密码,让他把我家里的书,效果器,音箱,琴全带走。正好,他过几天要到上海玩几天。
黑帮老大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最终没有杀剩下的人。留下主要目标的亲属,看起来这个黑帮并不那么考虑到长期的事务。
于是我,弟弟,母亲,三个人为奶奶办了葬礼。
弟弟和母亲似乎在那之后很快地就回家了,而我不知为何被困在这里了。似乎因为迷路,在机场,或是火车站迷路。应当是火车站,这个小县城我揣测不会有机场。
我饿了,走进这火车站旁边看着像是一家早餐铺的地方。
然而完全不是。一进门,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座位上抬头看着我,有人甚至笑了。每个人都看着是精心打扮过的,露出成片成片的皮肤。每人桌前放着一个杯子,花花绿绿的液体。看起来是酒吧。
但我觉得不好就此离开。我想展现出能掌握和习惯这里的能力。我走到柜台前,借着昏暗的灯光试图看明白挂在天上的菜单上潦草的字迹,只看懂旁边画着的啤酒的图案。
我放弃了,而店主送了我一个还温热着的糖糕。
火车站的地下,似乎是个巨大的地下商场。我并不知道把列车经过的地方地下几乎全部掏空存不存在安全隐患,总之,我肯定是又迷路了。
我迷路到了我曾经初中同学的家里。我就这么直接推门而入了,走到他房间门前。他正坐在地上收拾着行李。我看看他,他看看我,谁都不知所错。虽然这或许完全是由我的无礼引起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他说他拿到了东京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所以要去外国留学了。
我记起来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拿到。
我跟他说我迷路了,我回不了家,想让他帮忙打电话给家里,告知这件事。而我,之后再考虑。
正好,我曾经逛书店买了一本奥斯曼大学的教科书。于是我在电话里告诉我家人,我要直接去奥斯曼了。我感觉我的有一部分被什么东西侵蚀了。
于是我坐上了渡轮。时间很长,有一两天。在这段时间里,我和与我共处一室的几个同样学生模样的人成了朋友。我告诉他们我骗家人我拿到了奥斯曼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所以我能去奥斯曼玩两天了。
他们都笑了,有一个人说:
可这不是到东京的渡轮吗?
我惊讶了,就好像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一样。然后很快地变成惊喜了:
那不是更好了!
在东京的住宿我可以完全参考二律背反在计划时向我商讨的那些地点;食物,我不吃饭也没关系;至于要去哪里逛,对我来说更是一个无所谓的问题了。我想去看唱片店,乐器店,livehouse,亦或是买各类动漫的周边,回国之后寄给二律背反。虽然他没有给我发过他的地址。
据说东京的这个渡轮码头如同迷宫一般很难走出去。二律背反曾经也向我吐槽过这一点,他找到了那攻略,详细到从下船的一步开始。
出舱门往右转
直走,右转离开船
我沿着或许只有半米宽的摇晃的木板跑到岸上,与其他已经在岸上的我与我一个舱室的朋友汇合。
进入殡仪馆
殡仪馆似乎是这个码头的名字,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一直往右走,寻找一个看起来仅仅是钢筋水泥的楼梯,那里有出去的路
我们几个人在大到不可思议的殡仪馆里寻找。主要建筑中几乎没有人,而外面的绿化带似乎从没人修剪过,杂草疯长。有时候站在高处,可以看见植被后面高高的水泥围墙。有些地方甚至有护城河一般的深水池。只是护城河的目的是不让外面的人进入,这深水池的目的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人出去。
我们都感到迷茫了。
攻略中说的“仅仅是钢筋水泥的楼梯”并不是没有见到过,甚至找到了很多。但每一个都错位,扭曲,变形,在无人的覆着蜘蛛网和灰尘的建筑外部盘旋而上。我们吃力地向上爬,可以看到这里几乎快要伸出围墙,似乎只要奋力一跳就可以跳出殡仪馆的围墙。但也必然会被摔死。
我们感到迷茫了。我们回到那尚且有人的,刚进入这码头所遇见的建筑中,询问前台该怎样出去。有人试图用着蹩脚的日语交流。
前台梳着小野洋子一般发型的女士让他说中文。
她把我们带到了殡仪馆的最外围,我们几乎全部都探索过的地方,告诉我们凑够一百个人之后,会有大巴把我们送出去:
殡仪馆附近的旅馆都还是挺舒适的。
她这样说。然而我不想住在这名叫殡仪馆的码头附近。我想自己寻找一家旅馆住,青年旅店也不错,可以和本地人,亦或是其他旅游者聊天。
我向她询问了那篇攻略中陈述的路线。她带我们到了那个地方,实际上就是我们先前找到的那楼梯。她说:
跳下去会死的
我看着也是。
于是我们只能在殡仪馆里闲逛,寻找着别的出口。我们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边界:一条深水池的外面有着站岗的荷枪实弹的哨卫;全部由无法通过的荆棘和树木掩藏的高大的水泥围墙,上面还有铁丝网;监狱大门一般的铁门,有着一条不宽的道路和许多的守卫,这应该就是凑够一百人之后大巴出去的地方了;还有一群武士一样的人看守着的一面墙。
那群武士朝我们追过来了,莫名其妙。
毫无疑问,我们跑。然而我的腿不知为何非常酸痛了,每走一步都非常的困难与煎熬,速度还不及我平时走路的四分之一。其他人似乎也是这样,甚至在逃跑中被我落在后面了。武士们显然是养精蓄锐的。我在跑进一个拐角之后,我能听到刀斩断血肉的声音。我没有回头。
面前是古代庭院一般的建筑,我们从没来过这里。有浅浅的仅仅用作装饰的水,上面有着供人通行的石块。我踏着石块过了河,进入了那和式建筑,甚至不敢关门,怕被发现行踪。
我继续向前走着,地板上躺着一些人。都没有伤口,但似乎都累的筋疲力尽了。我也是。
我想问他们要不要吃点东西,然而我在问出口前噤声了。自私地,我想把我带的并不多的食物的留给自己。
我也将近累倒在地上,问他们怎么回事。
他们只说:
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