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决战的日子来了。
现在请叫我情圣成田吉城。
在熬夜反复背诵高原发来的圣经之后，我现在已经成为全世界最了解安部秀鸟同学的人之一。
临川今天的温度还挺高，不过我们见面的地方都在室内所以也没关系。我找了穿起来最休闲的t恤和短裤，戴上帽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帅气逼人。
时间来到早上9点。
好，出发！
周末的临川本该人山人海，但因为逼人的太阳，没有多少人愿意出门，我打车一路前往约定的地方，一家商城。
在一层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line上安部说要晚到一会。
然后还有一个可爱的猫猫流泪表情包。
我想象着安部露出这个表情的样子……真是可爱！
按照“安部秀鸟喜欢东西指南”一书说明，安部喜欢的饮料是西瓜汁，因为西瓜汁喝起来最自然，于是我去一边的奶茶店里订了两杯。
西瓜汁做好的时候，line又响了。
“我到了哦。”
是line上的短信内容，同时也出现在我的身后的招呼声。我立刻转身。
日常服的安部同学！和我一样轻装上阵，她穿着白色运动鞋、棕色短裤和亮黄撞红的t恤，大方地露出两根光洁的大腿，没有额外的饰品。
安部取下遮阳帽，随着她晃动脑袋，身后的马尾也跟着摇摆。
“怎么样，我今天的打扮？”她笑着问我。
“太积极了……不如说很酷，太酷了！”
“对吧，我就喜欢你这种上来不夸女生好看的家伙，明明这种简单搭配穿起来最舒服了……诶，你是不是给我买了西瓜汁，真懂事啊，那我不客气了。”
等等，她刚才是不是说了“喜欢”？
我感到耳根燥热起来，羞涩地递给她一杯西瓜汁当掩饰，她开心地大口喝起来。
“走，成田，我们去楼上的电玩城，冲刺！”
之后就被安部拉着打了一上午的电玩，我们体验了丛林飙车、拳皇街机对打、灌篮、以及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游戏。安部玩得很开心，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成田，你怎么这么菜啊！”
“别小看我了安部同学，接下来才是反击！”
然后我死了。
其实我根本不擅长拳皇pk这种游戏，不如说一切需要两人及以上的游戏我都不擅长，很多pk街机都是安部在单方面输出我。
安部似乎特别着迷于这种爽感。
“哎呀，之前每次叫姐妹们过来玩这些游戏，她们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其实是她们不喜欢罢了。玩游戏还是找男生好啊。成田，别掩饰了，不用掩饰了哦，认输吧，我已经知道你玩得很菜了，之前从没有和别人玩过这游戏吧。哎呀哎呀，男人的逞强心可真是的，不过就算你玩得很菜，也还是愿意陪我当沙包吧？”
“你可大意了哦，安部同学！”
我抓紧安部分神的瞬间，不熟练地搓出连招，将她逼入角落。
“啊嘞？不，别别别别！啊——”安部发出夸张的叫喊。
一通输出后，安部的血条归零。我好不容易拿下一局胜利。
“我居然输了，输给了你这家伙……”
我看着她吃瘪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好！好啊，看来不拿出真本事是不行了，来，接着和我打！”她大笑，然后爽快地投入硬币再开一把，“上号！成田，快点，我们之间的胜负才刚刚开始吧！”
——根据“安部秀鸟喜欢东西指南”所言，此人极沉迷于各种街机pk游戏，如果上头了，请务必陪她玩到底。
我也投下硬币：“是吗？可能是这么回事吧，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成长，安部！”
09．
现在是下午3点。
我们躺在大厅的沙发上，已经虚脱。
“不，不打了吧，安部同学。”
安部没有说话，我累到扭不动头。
“好饿……”
“成田，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知道这个商城里有家寿司店……我们去那里吃吧。”
——根据“安部秀鸟喜欢东西指南”所言，安部不喜欢吃特别热的东西，她喜欢凉面、寿司以及种类丰富的沙拉。
“不，这次我请你吧。”
我吃了一惊：“不，不对，这次是我邀请你来，还是我请吧。”
“看来你打游戏都上头了呢，忘了是谁同意约会，以及把约会日子定在今天的？是我吧？”安部翻个身，我们躺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啊，好像，是呢……”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躺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好像——啊！不行，幻想又开始运作了。
“我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别人，尤其是男生。”
“我也是。”
不对，我在说什么！
“啊，不，安部，我们其实……”我语无伦次。
安部忽然弹跳起来，狠狠伸了个懒腰：“瞧把你慌的。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去吃饭吧。”
此刻安部面朝出口的光，我看向她，她的身影仿佛在散发光芒。
“光……”
“嗯？你说什么？”安部扭头问我。
“不，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安部打了一辆车，不知开了多久，她带我来到另一个地方的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的名字似乎是一个外国文，反正我不认识。外表看着相当普通，但进去后，金色的灯饰、深红色地毯，空气里游动着的爵士音乐，无不打造出一个奢侈的消费场所。
“之前预定的，安部秀鸟。”安部同学对服务员这么说道，服务员便心领神会，恭敬地引领我们。
安部预定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观赏到街道外的景色。
坐到位置上之后，我才敢开口说话：
“安部同学，这里似乎是很高级的吃饭地方，你常来吗？”
安部刚才分神地看手机，听到我问后才慌张地看我：“啊，什么？”然后她环顾四周，“你在说这家餐厅？没事，其实也就是正常吃饭的地方，以后我们会经常过来光顾。”
“你刚才说……我们？”我咽了口水，瞟一眼桌上的菜单。
这里似乎不太欢迎我的钱啊。
“哎呀，价格都无所谓，放轻松点。”
过了一会儿，花里胡哨的各种菜肴一一端上，我无法叫清其中所有菜的名字，甚至无法分清有些菜里到底有什么。
“一份沙拉谢谢！”“我……我就要一碗米饭就行。”
服务员似乎很惊讶：“米饭？”
我沉下声说：“是的，米饭。”
既然是安部同学的请客，我就姑且吃点碳水充饥吧。
但我没想到安部也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的，对服务员说：“就是那个啦，米饭。”
“不好意思，但这确实是比较罕见的……主食，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真是抱歉。”
轮到我皱眉了，米饭……罕见吗？
“不说这个了，开始吃吧，成田同学。”
10.
随口吃了一些不知名的菜，只感觉其中的酱相当高级，肉类则是完全无法和平日里吃的相提并论。所有食材似乎都提升了一个等级，我不禁开始思考这一顿的开销到底有多大……但我真的能提出“我们来AA吧”这种建议吗？
安部在我心中的形象都多了一个“富婆”的tag。
剩下的碟盘被服务员端走后，安部手撑着沙发：“说正事吧，成田。”
“嗯？什么正事？”
“不要装了，你口袋里的纸条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我可是都看到了哦。”
我大惊，捂住裤子右侧口袋里的宝贝……其实就是我提前写好的表白情书，准备在今天就念出来的……在某些更加隆重的场合。
比如商城外面的公园有一条静谧的河，最初的计划里是我们安部在商城玩一天后吃饱喝足，在公园散步的时候，伴着夕阳的余晖，场景烘托上来之后再表白的。
“哪有笨蛋大摇大摆地把那玩意塞进裤子里，要塞进去的地方可不是裤口袋而是脑子里吧！”然后安部手撑着餐桌，“就在这里念出来吧，我想看看你到底如何表达对我的爱。”
“其实……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似乎也没辙了。”
我用力掏出那张纸，仿佛掏出我的真心。
看着纸上我亲笔写下的句子，歪歪扭扭，扭捏得如同当下我的心情。话即将到嘴边，却又是一阵无言。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被深深吸引。你化作了我世界里崭新的一轮太阳，散发出的光芒刺穿我潜藏的洞窟。自从你带我出来的那个下午开始……”
“好好好停停停停。”安部按下暂停键，“听得我都肉麻了，完全失败啊你，以后不许再写情书了。”
我自己都觉得念出来太肉麻了。但我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眼前的女孩懒得搭理形式、礼节之类的建设，情书或许在一开始就不适合她。
更有效果的表白方式，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放下纸，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安部同学，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稍微抬起头，她才将目光重新投到我身上。
“我很伤心啊，向我表白的时候，连注视都不愿注视吗？”
“不是这样的……我……”
确实是这样的。
“说明你还是怕啊，不敢直视我，和你把情书用信封装好，放学后偷偷塞入我的抽屉里，等第二天我的回复有什么区别？害怕我的第一反应，害怕我会拒绝？我说啊，表露心意的时候，除了人在场之外，你应该要完成最不能省略的，互相对视，对吧？”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平视着安部的双眼，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看不出一丝戏谑，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安部，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她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
“我问你，你知道交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意味着我们能够天天在一起！”
“笨蛋，我们不是已经天天在一起了吗？周末要约我多少次都可以哦！”
“诶？是这样吗……”
安部无奈地翻白眼：“你这蠢货，以为平日里和对方互动一下、周末再逛逛街就是情侣生活的全部吗？”
不行不行，赶快回来！
“意味着我们可以做些情侣之间才能可以做的事！”
“先说好我讨厌亲吻。”
“额……意味着我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
“跟随着我不是你这个人该做的事。快想清楚，我们之间如果交往那意味着什么？”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都有可能烧冒烟了。
然后我发现我抵达到了一个空旷的领域。
对啊，我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我和安部同学在一起后能干些什么。
干些什么的，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啊！
我鼓起勇气说道：
“我没有想过之后未来的事……在今天之前，我只能看到过去，在今天之后我就毫无头绪，第二天会发生什么我也从没想过，和你见面后要不要换称呼我也没想过，说到底，我只是第一次谈恋爱，也不过是……没有经验的……小孩……而已……”
我话越说越气馁，直到后面彻底没声了。
“既然是对未来毫无规划的三分热度笨蛋，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在我这里？”
“因为我就是喜欢你啊！”
“把我换成其他人不也行吗？快说啊，为什么只能是我？”
我沉默了。
“哪怕是毫无缘由的？”
那个沉默的自己……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我们之前聊过一次天？我确实鼓励了你，但那算什么？青少年独有的冲动吗？”
不敢尝试的自己……
“你还是不敢把原因点透罢了，如果不去因为什么来喜欢我的话，哪天丢弃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斤斤计较的自己……
“我说你啊，真的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本质不同吗？你可是在进行所谓‘三分钟热度’之类的爱情冲动哦？快把理由说出来吧！”
安部同学的声音越来越大。
为什么只能是她？
我想到最开始见到安部秀鸟同学时，她展现出来的阳光和开朗，就已经在女生群体中显得独树一帜。
仅仅因为此构成不了喜欢的，顶多只是一见钟情，我可以对一万个女生一见钟情。
所谓“命运”、“前世”、“因缘”之类的理由，别说安部信不信了，我自己都不信。
将我一路推到这里的，也就是在那次走廊上的谈话。
是安部同学一直推着我的后背，推到了现在，但现在又要求给个答案吗？
那个女生，对于自己追求者到面前也毫不避讳、毫不尴尬、甚至想要彻底改变我懦弱的习性的女生，对我说了那样的话：
“只有跑起来才算是青春啊！”
她积极地推了我一把。
那个移动的太阳。
无时无刻地用自己的辣到刺眼的心态去照亮周遭的太阳。
自然能活成领导者的样子，活在其他人的视野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迟钝到这个时候的我才恍然大悟，对她的喜欢究竟来自于何处。
我开始坦白：
“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打算借由你来实现对爱情的所有想象，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那种事发生。”
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
“一想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安部秀鸟同学，忽然变得恬静守约，对任何男性都拒之门外，掂量着自己和男朋友之间的爱，掂量着外人和二人之间的距离，活在吃醋和烦恼里，成为那种活在酸臭恋爱小说里的女主人公的形象……我终究想象不到，安部同学有一天会成为那样的人。我也不想成为制约安部同学成为那种人的傻子。”
安部总算欣慰地笑了，说：“你说的没错呢，说明你还挺懂我的。和我谈恋爱可是很无聊的哦，区区对象而已，是不配去改变我的。”
“我对你的一切好感，都只来自于一个最简单的想法：那就是我必须爱着你……这股冲动是不会有理由的，这股冲动就是理由本身。”
安部冷静下来，细细思考我说的话，然后露出笑容：“你爱的不是我个人，你爱的是我所带给你的冲动……对吗？”
“是的。”
“你还真是……”安部忽然放声大笑，“三分钟热度的傻孩子呢！”
“不会是三分钟热度！”
“那就来证明一下吧，你的热情在哪里，我怎么都看不到啊？说了吗？声音太小了，大声说出来你的想法啊！难道你的想法是什么不能启齿的黄色笑话吗？”
安部同学越说越大声，并站起来俯视我。
我闷头大喊：“我喜欢你！安部同学，请和我交往！”
“只是嗓门大可不行啊！动起来，动起来啊！你就单纯只想靠张嘴就说服女人？真是轻浮呢！稍微让我看看你所谓的青春的热血好不好？”
“动……那我动了啊！”
说到动起来，但我根本想不到能表达我心意的行为。
下意识里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我激动地站起身，从坐热了的坐垫上起身，从原先阴暗且舒适的洞穴起身，来到阳光下，完成我作为阴角绝对不敢干的事——
我向前一步，紧紧拥抱住了安部同学。
然后。
世界忽然染上一片红。
——世界忽然染上一片红。
我无暇顾及怀中女孩的身躯，因为我看到更加惊骇的一幕。
在血红的光的照射下，在安部同学脸庞的左侧，也就是说在我右侧，出现了一只箭。
准确来说是一根巨大的矛，而它的矛头准确地指向了……我。
现在它正处缓慢移动的状态。
“啊嘞，成田忽然勇敢起来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么快就被发现可真是不好处理啊……”
安部同学轻快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缓缓松开她。
“成田吉城同学。”
我缓慢扭过头去，安部秀鸟同学仍旧面带笑意：
“虽然结局有点突兀，但你现在好像，马上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