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又名金沙关,一国之军事重镇,同时也是一个大型交易中转站,八方商旅日日往来不绝。
西城的一角,有一间春泥医馆,已经关门歇业半个月了,这会儿的门前仍聚满了人。
顾长庭远远的一瞧,这还得了,只打眼扫过去,少说五十号人,个个穿金戴银非富即贵。
这群人大病没有,小病更用不着看,全然作出来的毛病。
索性置之不理。
顾长庭绕路到后巷,借邻居家的二楼,神不知鬼不觉的跳窗户进到家里,主打一手老当益壮。
“咳咳,呵!这些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外边了。”
屋里尘埃飘荡,桌子、地板铺一层灰,倒像一两年无人打理。
也正常。
临安城地处绿洲,四面环沙,隔几天刮一次大风,关窗户都没有。
顾长庭好一番拾掇,拉一张椅子坐下来,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件布包的物件。
此行的收获,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
四下无人,窗户关紧了。
顾长庭打开包裹,一颗冰蓝色的大灵芝静静躺着,摘下来得有四五天之久了,不仅没有干枯迹象,摸起来和未采摘时一样冰凉。
灵芝,素有养生之效,传闻延年益寿,亦是补肾良方。
此灵芝名唤两仪大灵芝,之所以费力得到它,一不为延寿,二不为补肾,盖因顾长庭偶然得到的一本残破古医书。
书上说,两仪大灵芝,天生地养之灵物,五百年生根、五百年发芽、五百年长成,世间罕有。
服之,益寿又延年,大长房中技艺。
这不重要。
书中还提了一点,此物具备灵性,只需将其泡进药液再放置月下一个晚上,便能激活灵智,灵芝亦可口吐人言。
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起初顾长庭不信,压根不相信两仪大灵芝的存在。
最后架不住百般好奇,顾长庭去了,果真找着并带了回来。
现在咋办,不若先试它一试?
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不试不甘心。
倘灵芝真开了灵智,就其延寿的功效而言,保不齐就能解开顾长庭不老的原因,偶然间吃了什么怪东西也不一定。
这一忙,就到了傍晚,天边红霞遍布。
四处飘荡的沙尘,呼呼咆哮,为这座城池平添几分悲凉,蒙上一层沉重暮气。
配药液的药材,店里缺了几样,待天明去别家药铺就能买齐。
后院。
顾长庭作为一名光荣的穿越者,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活了大几十年,没人比他更懂生活,从不没苦硬吃,只知没福硬享。
即使不能硬享,创造条件也要享。
柴房改的浴间亮堂一片,不时响起划水声,透过朦胧水气方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四方的砖砌浴池,容下两人刚好。
顾长庭安然的泡在池子里,惬意的闭目仰头,任由热水温柔抚摸,涤去这半月来的风尘疲惫。
“……”
一边哼曲儿,一边思考今晚吃什么。
无它,一个人的日子无拘无束,整日无所事事又忙的不可开交,关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整个院子,只一人,静的针落可闻。
倏地一声吱呀门响,风沙呼啸的吹进来,毫不留情的将热气卷走,过后恢复短暂宁静。
这时,顾长庭侧目后视,神色似警惕、似不在意,未发觉到异样。
不一会儿,风沙起,蓦地狂风一阵扫荡,猛然掀开房门带来硕大沙尘。
好了,头发白洗了。
“唉。”
叹息回荡。
顾长庭在临安城住了差不多两年,平常时候还好,风沙没这么大,偶尔不论白天黑夜的沙尘暴委实令人心烦。
没办法,自然之力无人能够抗衡,习惯就好了。
顾长庭赤身跨出浴池,准备走去关门,倒不担心开着门被人看光,吹进来的风把热气都给卷跑了。
三两步走到门口。
顾长庭抬起的手把住门边,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将浴间与世隔绝,此刻两眼却透过漆黑,在院子里滚动的沙尘烟幕中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嗯?
人?
说时迟,那人先动了,缓缓走近。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女子,待顾长庭看清楚女人的脸孔,先是一愣,而后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十年时间,她褪去青涩,改换成熟稳重,唯一不变的是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一个世族传承的标志。
“老师,还认得我吗。”
“……”顾长庭略微挑眉,而后犹遇见稀罕事的笑了出来,“云天离嘛,怎会不记得。”
云天离期待的眸光顿时明亮起来,一时间纵有千言万语,更难选择说什么才好。
两人对视着。
顾长庭后知后觉光着身子,被人看了个全面,口中的鸟语花香自觉流露,赶忙警觉的后退关门。
外面的云天离也被这砰的一声巨响给惊到,起先费解此般作为,很快意识到关键,眼前不由浮现漆黑的一根,禁不住脸热起来。
好威武……
良久以后。
尴尬不再。
穿戴整齐的顾长庭提着铜壶回来,给云天离倒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
时值冬末,临江城昼夜温差极大,区区一碗热水,更暖人心。
云天离自幼身居高位,曾经确实傲慢过,一度不可一世,后经沉淀方脚踏实地,但上位者的威严是留在骨子里的。
然而,面对眼前的男人,云天离发自内心的感到卑微,俨然一个犯下过错的孩子。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顾长庭问道。
“还好。”云天离捧着碗,低眉抿唇尽显低姿态。
顾长庭见状也是暗叹,更不多说什么,直接问她过来做什么。
都找到这里了,想必肯定抱着目的。
云天离反倒摇头,低头犹豫好半天,难以启齿的样子。
最后她直言什么都不为,这些年已然悔过,一直想当面跟老师认错,忏悔那时的年轻气盛,不懂老师良苦用心。
顾长庭毫不避讳的望着她,淡然道:“只是这样?”
云天离抬头,茫然一瞬,不解道:“老师……不记恨我吗?”
顾长庭始终平和,心境亦如此。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仅此而已。
再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恨之有,记恨没能享受到一国帝师该有的奢靡待遇吗?
用遭受驱逐给学生上了最后一堂课,换来叛逆学生的悔过自新,终成一代明君,此乃幸事一件。
平心而论,当老师的该感到欣慰。
顾长庭能有什么委屈,这可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