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上黎国，穿雪山、过走廊，不分昼夜赶了两天的路，历经通关的曲折，方抵达距天炎国境一千七百里的饮马镇。
这地方，最初仅作为商旅，在白龙走廊途中的一个补给处。
时间一久，聚成了一座三不管的镇子，规模不小，不乏各方商旅到此驻扎据点。
顾长庭决定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最快三天抵入天炎帝国。
“你觉得怎么样。”顾长庭问道。
“嗯。”
云天离同意了。
直到入住客栈，到了晚上，不见她出过门。
来的路上顾长庭就发现了，她自出了古椰城，情绪便发生了微妙变化，变得寡言少语，其它一切正常。
问过，她道无碍。
不止一次询问，她每次都摇头。
顾长庭以为，她该是担心她母后的病情，此时的沉默与那晚吃饭时一模一样。
也好，系母心切，懂得感恩的人运势不会差，她母后一定平安无事。
翌日天未亮。
顾长庭出了房门，扭头一瞧，恰好与隔壁的云天离碰面，她一如既往的招呼，神色依旧平淡罢了。
“别担心，你母后一定会没事的。”
“……”云天离的眸光闪向一旁，点了点头，“劳烦老师挂心了。”
早年的时候，刚穿越过来并未傍身计，孑然一身。
偶遇良师遂浸淫医道，学习各家学派的思想融会贯通，闲时也跟随老师下山传道，教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书写字。
出师后，顾长庭和一些个女子打过交道，也多是教授她们生存之道，向来猜不透女人心。
云天离虽记挂母后，这些天却也想了很多别的。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牵扯到是否有悖世态伦理，又或者只是简单一句话的问题。
每当云天离的心思落到前者上，心情破天荒的颤抖几分，隐隐藏匿着些许期待。
逆行的结果不一定出错，但一定刺激。
三天时间，进入天炎境内，路途比预计的更快更顺畅。
二人直接改走官道，仍用了一天一夜，方见到丽朝城的高耸城墙，令人不由感慨天炎国土的辽阔。
时隔多年，顾长庭再度回到这里，那十年算不上此生最精彩的经历，确承载了最丰富的记忆。
“老师，时候不早了，都在等着您呢。”云天离说道。
“等我？”顾长庭不解。
云天离轻笑不答，恭敬抬手为顾长庭引路，两人从丽朝城最大的东城门进城，四周行人不以为意，两旁守城的兵士严阵以待。
顾长庭看出了一些端倪，选择不语，待到了地方，一切将水落石出。
帝都丽朝城，亦帝京丽朝城，也号雄都丽朝城。
历来没有内外之内，中央仅设一座王城，王城之内即王宫庙堂所在，有禁军日夜驻守。
进入王宫，走在大道上，看到的尽是严肃值守的禁卫。
待穿过午门长廊，眼前豁然开朗，为玉石铺就的广场内廷，辽阔无垠堪称气派。
不仅如此，沿着通往登极大殿的中路两旁，排列四大禁军方阵。
忽然一声猛呵，指挥兵士振奋高呼，气势恢宏如九霄降雷，响彻整个天际，似要洞穿寰宇。
这阵仗，不可谓不小。
顾长庭原地驻足，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云天离走上前，惭愧道：“学生深知老师不喜高调，但学生心中有愧，无法原谅自己，不得已用这粗俗的方式还以学生对老师的敬重之情，望老师见谅。”
顾长庭早发现了不对劲，一直忍着没说，此情此景实属意料之外的隆重。
罢了，她不是小孩了，行事有分寸，犯不上斤斤计较。
顾长庭远望登极大殿下的五十九级石梯，久久而不语。
“别告诉我你还把所有大臣都找来上朝了。”
云天离直言：“老师先请吧，尽早结束，尽早离场，不然他们可撑不了多久了。”
“嗯？”顾长庭投去费解的神色。
撑不了多久？
何意？
云天离边走边解释。
身边的暗探，根据二人即将抵达丽朝城的路程粗略计算，昨日傍晚便吩咐下去，所有在京官员务必登殿等候。
届时她云天离将有要事宣布，未到场者后果自负。
也就是说，那些大臣不吃不喝，在殿内挨了一夜的冻。
顾长庭汗颜。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登极大殿。
所有在京官员，不论品级，尽数到场，在这空旷冰冷的大殿里熬了一整夜。
四下里，鸦雀无声。
偶尔响起低语。
“别睡了，天都亮了。”
“天亮了？”
“嘶……外边什么声音，这么吵。”
一经提醒，吵闹旋即入耳，听的愈发清晰，此时再瞌睡的人也不困了。
昨天听说了，有一个大人物要回来了，圣上命所有人都候着，没几个敢有怨言。
要知道，女帝云天离的治世手段，称得上诡异，阴阳谋并用颇无解，直教人猝不及防。
据传此乃摄政王当年治国理政的办法，被云天离仿效活学活用，再辅以她本身的至强武力，下面的人不敢不顺从。
好在官员的待遇极优厚，另有一笔不菲的年终奖金和政绩挂钩，故下面少有怨言，多一心在职做事。
此外，每年欲入仕一展宏图的大有人在，圈内历来时兴“你不做有的是人做”的圣经，更激发大臣们的上进之心。
所以云天离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部分大员心有不满也得压着。
另一边的蕊珠宫，福寿殿。
初一入内温暖扑面，四处设有暖炉，即便在冬日严寒之下，待久了也能热一身汗。
殿内深处，静悄无声。
榻上躺着一位白发老人，秋引章，当朝太后，女帝云天离的生母。
秋引章缓缓张开一双浑浊眼眸，轻声道：“秀娥，外头，发生了什么，这般吵闹。”
福寿殿和登极大殿相隔甚远，在此听到的不过回荡余音，如墨笔书写字迹最后勾勒的末梢，轻如浮云飘荡而过。
老嬷嬷边掖被角边说道：“回太后，听外面的人说，圣上要带回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外出多日了，想必是回来了吧。”
秋引章瞌目点头，盖着一层轻薄绒被，分毫不觉得闷热，转眼闭目养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