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静下来了,唯有雪花簌簌落下。
如水淡淡溶于水中,那些哀伤的思绪与伤饬的回忆,正缓缓将顾亭秋前世记忆取而代之。
儿时总梦见金瓦琉璃,雕瓦朱甍,仙风道骨的真人凭虚御风。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而生活中的孑然一身又令那种臆想愈发深刻,甚至让她一度发作到要去精神科治疗。
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是否生错时代,来错了世界。
而今看来,这般猜想确有几分道理。
望着一片萧索的雪景,轻捻融于手心的雪花,顾亭秋喃喃自语。
她要找到桃夭,在她最幸福的时刻诅咒她,让她坠入深渊。
这是前身离别前唯一的执念,也是支撑如今迷茫的人生继续行进下去的动力。
桃夭入仙门不过两三年时间,虽然她没有说是拜的哪个仙门,找的道侣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但那个地方,想必距离双叶城不会太遥远。
若要寻找的话,准备好行囊,沿路打听,也许真能打探到附近仙门的消息。
想到这里,顾亭秋忽而一愣,一种奇怪的想法慢慢浮现至脑海。
不……如果是那种原因的话,那也太荒谬了吧?
她努力甩头,把这种猜想遗忘掉。
夜市的钟声已经响过,宣告双叶城进入宵禁。院前那条冷清小径通往主街道,街上除了敲竹梆子的打更人,再没有一个人影了。
雪在地面冻结成一层坚厚的冰壳,风凶猛地把它们吹上云端,卷成千万团白茫茫的漩涡在空中飘散。
顾亭秋执伞伫立雪景中,回望月夜下显得愈发冷清孤寂的莲池,最终放弃夜间出游的想法,收起油伞,款款走向朱漆阁楼。
她合上大门,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消失了。室内,红烛摇曳,水沉香的香气透过瘦金炉的盖子缓缓散发开来。
父亲留下的遗物正被整齐地摆放在闺房的收束盒里,从武学典籍,到吐纳天地灵气的修炼功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桌前,摆放着精致的妆奁,脂粉、玉玦、发簪静静躺在朱红软垫中。
据说,这是仙家宝物,只是失去仙气的蕴养,渐渐沦为凡物。
受身体的条件反射,她端起粉盒,欲往脸上抹上淡淡的脂粉。
往日,穷且无聊时,顾庭秋便会如闺中怨妇般对镜顾影自怜,时而呜咽,然而父亲逝后,再没有人会笑着安慰她,让她不要再难过。
顾亭秋深深叹了口气,而今大限将至,计较前身习惯与沦为女人后的不适应,已经无关重要了。
简单地沐浴一番后,她脱下繁丽的服饰,穿着素白的亵衣,注视镜子中一脸落寞的神情良久。
“晚安……”
话音落,整个房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次日天未明时,顾亭秋便起来梳洗了。
带上不是很多的行囊,踏出住了将近四年的家门,这一去,或许要好久才能回来。
昔日的武林双姝在一统南北势力后销声匿迹已有一月之久,江湖暗潮涌动。当下,双叶城还未受此影响,天光蒙蒙亮,许多农民商贩披着晨星赶早市,街道上呈一派热闹繁荣景象。
早些时候,每天顾庭秋路过茶楼时经常听见青年人的闲言碎语,透露仙门的存在。而近日东方天空的异象也坐实这点,好像是说东边的一座城池,仙人要下凡招收天资聪颖的弟子。
普通人修炼无非是后天、先天、暗劲、大成,到后面臻至宗师之境,也不过堪与仙门一个筑基期弟子较量,遑论后面更强大的金丹、元婴、化神……
因此,这些大多先天境界的青年才俊约定好就在今日一道出行,品了半晌茶,终于浩浩荡荡地出行。
顾亭秋以黑纱遮面,也默默地跟在身后。
曾经作为一个地球人的她自然对玄幻的世界向往,却也对那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邪门世界敬而远之。
不知这个世界的修仙者是仙风道骨,还是炼人炼丹。
顾庭秋早早地练到炼气期后,修为便再无长进,不过,在她的记忆中,她是对修仙颇为不屑,即便现在被迫随众去找传说中的仙门,也是为了顺便打听桃夭的下落。
晌午,艳阳高照没一会儿,就落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郊外行进的队伍顿时抱怨起来。幸而前面有一一个芭蕉林,大伙儿便趋之如骛般往林子中赶 。
队伍末尾是一群女流,她们倒是准备齐备,莺啭悦耳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及时撑起花伞,不像是去拜仙门,反而是世家大小姐出来游玩。
顾亭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前夜落尽大雪,正午又下起雷阵雨,她心中隐隐不安,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前方,无论男女,皆毫无察觉地畅所欲言,谈到之后试炼,谁天分更高。
林中飒飒,无端有大芭蕉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