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跑了多久，几个小时？几十分钟？十几秒。
身后的声音们，不断的在说些什么，混杂在一起，带来的只有嘈杂和烦躁。
“肚子好饿啊！我现在饿得能砍下自己的胳膊啃几口，我能啃啃你的胳膊吗？”
“你别老是说这种吓人的话了。前边的人，赶紧往前走啊！肚子都不饿是吧！走这么慢，前边是奈何桥啊？！”
“真是的，为什么学校非得让所有人，都在一个时间点，安排一起放学，一起吃饭，就不能错开点时间，或者干脆把吃饭时间延长点，饭整多点也行啊！？有的教学楼离餐厅近，有的离得远，要是再碰上个拖堂的老师，等再赶到餐厅，饭早就全没了！整的还得最后一节课得逃课才能吃上口热乎饱饭，真是匪夷所思！每次吃饭都整得大家急哄哄，乱糟糟的，这么多人，这么混乱，不把这个栈道堵得水泄不通才怪！他们也不怕出什么踩踏事故，活生生踩死，挤死几个人！”
“这谁知道他们脑子里这么想的，不过大抵不就是这些理由嘛。自古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没钱没时间，浪费了怎么办，就这么几年，熬熬也就过去，这不还是没出事吗，要是改了出事了，还要谁负责？！”
“哼！就学校这么个没建完的烂尾工程，还是先期待一下，这个栈道被我们给踩塌了。”
“可别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这么重，他们可才不会为你的死而落泪！诚心忏悔更不存在，他们只会觉得，你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不断迈动的脚先踢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是身体，撞到了硬邦邦，又温热的东西上。立刻往后倒退，一双手抵在了后背，奋力往前一推。
“往后退干什么啊？！不吃饭了？赶紧往前走啊你！”
落地窗倾泻出的月光下，像是X光照出的人体，陆陆续续在眼前浮现，身体已经被这些“幽灵”的包围下动弹不得。
只能在四面八方的挤压下，被迫跟随着队伍，缓缓往前迈动。
肚子再次咕噜噜地响了起来，手腕的伤口已经结痂，如果想要填饱肚子，腋下那只半死不活的猫咪，不论是还滚烫着，咸腥血液，还是软嫩柔韧的内脏，都是现在最好的食物，可是想要吃到，还要用牙齿拔掉皮毛，撕开皮肉，真是麻烦的要死。
剧烈跑动后，突然的停缓，身体的酸痛感便爬满了全身，皮肤下的血管膨胀蠕动着，每呼吸一口，喉咙便干痒起来。惹得人想要抓挠自己的喉咙，来缓解这股瘙痒，而隔着皮肤，这些终究只是隔靴搔痒罢了。
睡眠也可抑制痛苦的发作，可是身后不断不断推搡自己前进的双手，就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得闲。
“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呢？这些家伙到底想要干嘛？目的地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餐厅吗？自己，自己会不会就是他们口中的食物呢？如果永远永远都不会到达那个目的地，自己就会被这样，活活困死在这里吗？！”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就如这只猫所说，真正生不如死的死法！”
“如果真是，如果真是这样，那还不如，那还不如——”
嗓子再次传来一阵瘙痒，皮下的毛细血管，因为抓挠，破裂出血，出现红肿，可是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只有，划开皮肤，撕开肌肉，掏出滑溜的气管，才能解脱！
手指攀附到脖子上，不够锋利的指甲边缘抠挖着，只能用力气补上。
来自背后的推力再一次传来。
“喂！你怎么又停下来了！你又要做干什么？！明明马上就要解脱了，你现在说受不了了？！开什么玩笑！”
疼痛已经麻木，指甲缝夹杂着皮肤的碎屑，熟悉的，温热的，湿润的，带有铁锈味的，传递到指尖。
地面在视线内极速靠近，来自身后，身侧，上方的撞击接连不断地落下。
究竟是那份死亡会先一步来临，夺走自己的生命。
“真是的，这次连同愤怒都不存在了吗？”
猫咪从胳膊的压迫下钻出，踩踏的幽灵都它的身躯穿过。
“那么，就让我再帮你一把吧，你一定，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猫咪卧在人的手背，它的心跳伴随着炙热一起传递全身。
银色的手枪就这么出现在手中，食指就搭在扳机处。
“愤怒，朝着谁愤怒，这些踩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们？！他们只是在循规蹈矩，面对违背规则后，那深重的代价，谁不能理解呢？可是我还是，就是会因此感到愤怒，感到不甘，心如刀绞，烈火缠身！为什么，为什么当我说出这份不满和不甘时，你的脸上明明就是认可我话的样子，却还是要让我感到不在乎！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为它打抱不平，说些那些大人物们，最爱扯的虎皮大旗，你难道真的认可他们的鬼话吗？！”
枪口朝着踩踏在身上的鬼魂倾泻子弹，鬼魂们纷纷哀嚎溃散，还敢靠近的都被子弹撕碎。
“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略过两口黑洞，数量众多，还想要往外跑，衣衫褴褛，残缺不齐的骷髅和幽灵们，被更多人挤压，绊倒，从身上碾过 ，爬上台阶，踩过门槛，追赶着嚎哭尖叫的鬼魂们，弹夹里的子弹很快便耗尽。
视野突然一暗，面前是扬起的灰尘，糊住了喉咙和眼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使劲扇动手掌，视野才稍微清晰些。
食堂的逐渐全貌展现在眼前，白色陶瓷地板，不锈钢桌椅，蜘蛛在落地窗的一角纺织宫殿，眼睛所见，到处到处到处，都铺上一层有指甲盖厚的冷色灰尘，清冷的白色光辉照耀下，飞灰似小雪，像霜冻。
刚刚还鬼哭狼嚎的骷髅头和幽灵，都挤在房间的另一头，堵的是个严严实实，人堆里面是什么都看不见，有的挤上一会儿，又坐在临近，那堆满灰尘的桌椅上。
他们或许真的是死去的存在，上面的灰尘没有动一颗。
一股米饭的香甜，各种焦香酥脆的面饼子，夹着肉，鸡蛋，豆皮，混杂这各种炒制蔬菜的咸香，酸辣，还有点奶油和果酱，点缀在烤制出蓬松柔软的焦黄面胚上。
“喂！到底什么时候开饭啊！都快饿死了！”
一个男声，先喊起来。后面的马上就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快饿死了，快开饭吧！”
“诶诶诶，喊什么喊！”铁质的什么东西在撞在一起，传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这饭都有定数的，你们要是吃多了，后面的不就没饭吃吗？放饭时间都规定好了，就是为了防你们这些，逃课来吃饭的家伙，好好等着吧！”
“切，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们会逃课来吃饭吗？”在外围坐着的幽魂，鼻孔出气。
“是啊，是啊！这不都是你们的错吗？！凭什么让我们承担，这不都是你们的义务吗？！”
“你们吼我们能干什么，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有本事你们往上边发脾气去！”
前方迅速骚乱起来，手骨与玻璃的撞击声，砰砰作响。
手中的枪，变回了猫咪，踩过每个家伙的头顶，叼出一块肉松火腿美乃滋三明治，朝着食堂另一个楼梯口跑过去，几个骷髅和幽灵跟着撵过去。
沿着没有窗口，头顶闪烁着灯光的楼梯，来到楼下。
一股子食物与食物杂糅在一起，有些犯冲，有些恶心的气味，就萦绕在鼻尖，穿戴着白色长外套的幽魂，和学生打扮的骷髅，用冒着热气的食物招呼对方。地上满是各种菜的油脂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又黏又滑的脚感。
骂街声，肉和拳头碰撞，掀翻桌椅，用桌腿餐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招呼对方，咬在对方身上，又吞下去。
跟随着猫咪的身影，如一缕轻烟，穿过混乱的战场。
推开玻璃大门，印象深刻的古罗马立柱和亭子的混杂，标志着自己终于从那栋教学楼逃了出来，猫咪遁入迷雾中，三明治落到了自己脚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