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
唔,是天花板啊。
这个天花板,可真是……那什么啊。
手脚发软,有些使不上力。
尝试活动身体,但是马上就有剧痛袭来的征兆。
果然还是算了。
【啊?】
身畔传来女性低声的惊呼。
接着便是门开关的声与逐渐远去的脚步。
是谁呢?
不一会,脚步声又再度响起。
但却不是刚刚那个。
准确地来说,不只是刚刚那个人的脚步。
门被猛地推开。
【哈哈,听说有懒虫终于醒了!】
好大的嗓门。
我转过头。
一个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罗德,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你小子今天终于落到我手里啦】
与他卓群的气质相反的,是他脸上极度猥琐的笑容
【啧啧啧,悄悄,真是可怜啊,我们的大英雄,不可一世的勇者罗德,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我简直都要落泪了】
……明明就笑得很开心
还是别理会他吧。
但可惜,面前这个家伙似乎并不是什么识趣的家伙。
【你怎么不说话啊,我们坚强而又伟大的罗德大人?难道是喉咙也被伤到了,可是牧师没跟我说有这事啊?】
【……聒噪】
【哟嚯,这句话我熟悉,看来确实是真货啊?不过,我好像没看见你挚爱的好伙伴,圣剑大人啊?】
他这样说着,走向床头,拿起了羽剑埃黛。
【之前是听我们家的侍从说,你拿走了原本属于我那闺女的剑,我还挺纳闷来着,原来是这样啊——你和琳尔大人分手了?】
【滚出去!】
喊得太用力了,好痛。
【哈哈,急了急了?这里是我家,要出去也是你出去才对】
这个人到中年却依旧顽劣异常的男人,正是月河城邦的领主,邵。
【……真是无语】
【哎呀哎呀,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仆从们退开,然后走到了我的面前坐下。
【你又一个人去火狱里了吗?】
【那不然呢?你去?】
【哈哈,我这老家伙就算了……遇到棘手的家伙了吗】
【是个有点狡猾的家伙,和役使的魔兽配合的比较好罢了】
【可不止你说的这样吧,牧师说了,你腹部的创口腐败程度很严重,如果没有你这般的体质的人,可能直接就醒不过来了。而且即便是你,在高级祷告的帮助下,也只能做到缓慢疗愈的程度。这之后的一时半会,你可能是做不了什么高强度的东西了】
【……无所谓,反正现在战线也僵住了,交界线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那就好,你也趁着这个机会修整修整,要不每天陪我来下俩盘棋?】
【少来,我才不去,每次下着下着,就变成帮你看那一堆堆的公文了】
【哈哈,瞧你说的,也不是每次吧……说起来,你这次伤得这么重,果然还是因为琳尔大人不在吧?所以到底怎么了?】
【……她说我的德行不配作为勇者,要去找一个新的家伙来着】
【这样啊……倒也不奇怪就是了。毕竟是从初代勇者起就存在的传说圣剑,琳尔大人思考模式是比较传统正派。就你小子平时那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模样做派,我看了都说想揍你】
【我看她就是记仇,那家伙明明有着“锋锐始固”、“永不蒙尘”之类的这些特性,却每到一个地方就吵着要我去买一些保养武器的道具材料,简直就是无用支出。
还总是反对我把她当成铲子、斧头来用,说什么术业有专攻,还归咎于我把钱花完了所以买不了,但明明实际上靠她的那些额外的特性干起来才是最有效率的好吗?这家伙就是小气鬼罢了……】
说得太激动了,创口处变得痛了。
【行了,别在那里叽叽歪歪的了,跟个怨妇一样】
【……】
【那么,等到新的勇者继承者出现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继承者,那是冒牌货,我可还是王国认证的勇者好吗?】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挺喜欢这工作的】
邵一脸惊诧。
【谁喜欢这个破工作啊?天天累死累活的,只不过……作为勇者的特权,我还是很满意的】
【你说这个啊?我才想起,不久前滚石商团又跑来找我诉苦,说你仗着自己的身份敲诈他们。啧啧,根据各方势力的不满意见来看,要是真的找到了新勇者,你可能会很快就会被拉下来吧?】
【切,那些势力的家伙,我在前面拼死拼活连一点小钱都不愿意出,而且那些钱本来就不该属于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些手段】
【咳咳,这话可不能……】
【父亲,您在干什么?】
一个眉宇与邵有些相似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页啊,我没干什么,就是……聊聊,之类的?】
【牧师不是说过了吗?罗德大人需要静养,我只能您见到他很高兴,但您就不能先克制一下吗?难道要让罗德大人伤势加重了您才开心吗?】
【这个……嗯,是父亲我做错了,抱歉】
【您明白就好】
被称为页的青年看向我,鞠了一躬。
【抱歉,罗德大人,家父……还有舍妹,给您添麻烦了】
说罢,他又朝门口说道
【琦,你还在等什么?快进来跟勇者大人道歉】
少女走了进来,低下头。
【抱歉,罗德大人,我不知道您当时因为与魔族战斗而深受重伤,差点害死了您,我感到很抱歉】
【……】
【……】
察觉到气氛变得诡异,老父亲邵开头解围到
【哎呀,小琦她也是无心的嘛,而且在你晕倒后也是她带着侍卫们把你送到牧师那里的,这姑且也能算是将功补过了】
【……你之前说的那个决斗,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当然,我会等您的身体恢复万全,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没有意义了】
【那我就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
我转过视线,不再看她。
【决斗,怎么回事?琦,你到底在说什么?谁跟谁决斗?你跟罗德大人吗?】
她的哥哥,页,此刻已经完全混乱了的样子。
这位一向冷静的少领主,很少露出这样的失态。
【哥哥,请您放心,我会赌上自己的生命,不会让家族蒙羞的】
【你疯了吗?】
看起来他的哥哥确实是要疯了。
【勇者大人,我很钦佩您的勇气与强大,但我不认可您欺凌弱小的行为和蛮不讲理的作风,更不能接受您对我们的侮辱,所以,我不会放弃】
【……】
【什么?琦!罗德大人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哈哈,好,琦,不愧是我的女儿,有胆量,老爹我支持你哟】
【父亲!请不要在这时再添乱了!】
【既然勇者大人此时不愿再继续进行交谈,那我就先告辞了】
少女转身离开。
【喂!琦,你给我说清楚,等等!……抱歉,勇者大人,我也暂时失陪一下】
少年跟着追了出去。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好胆量,不愧是我的女儿】
只剩下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中年大叔。
【……你还真有脸笑啊】
【有什么不行的,冲动正是年轻人的特权啊,我当然不能随便拦着她】
【说到底,就是你的教育有问题吧】
【说什么呢,我又没教过她】
【真敢说啊,你这不负责任的家伙】
【我这不是当时在前线嘛……这孩子,她的母亲,是个既善良又坚强正直的人】
【……】
【而这孩子从她的母亲这里继承了这些品质……但却不完全,因为她学来的东西只是流于表面,而不知要达成这些,其中到底要付出什么。
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有些东西果然还得要碰过壁才能想明白】
【……现在才开始进行挫折教育已经太晚了】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晚的】
【要和我战斗,可是会死的哦?】
【所以你根本就不会跟她决斗不是吗?】
【……如果她仍想成为一名战士,在现在的状况下,那她大概率还是会死,而且很快就会发生】
【但是,我们有个勇者朋友不是吗?】
【谁跟你是朋友?我可不管育儿这种事,而且就算我帮她,也不能时时刻刻这样。等顾及不到的时候,这种天真的家伙可能就会死在哪个角落了】
【那就,只能无可奈何了,不是吗?】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明白了,这是他的真心话。
【真是,页这孩子不容易啊,不仅有个天真的妹妹,还摊上个更天真的老爹,他真是你亲儿子吗?不是你从哪里捡的吧】
【少来啊】
……
我宁可让她不断振翼,直到飞得精疲力竭,自云天中堕坠而死;也不愿剪折她的意愿,将她束缚在我打造好的鸟笼里,令她不自由地活着。
即使她会死也无所谓吗?
对。
即使那份天真,有可能会把她身边的人也一同害死,也无所谓吗?
……对。
【真是自私的混蛋啊】
我这样感叹着。
虚弱的身体抵挡不了沉重的困意。
于是我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