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自觉的在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的原因。
安洁看着自己的双手。
颤抖,不止。
「------冷静------」
试图催眠着自己,强迫这未知的颤抖停下,只是这一点用都没有。
害怕?
恐惧?
似是而非,有着害怕也有着恐惧,但又不仅仅如此。
全身上下在抗拒着甚麽,但是却又无法说出到底在抗拒甚麽。
这种半吊子的感觉让安洁有些恼火,但是却又无从解决。
【安洁前辈,在吗?】
也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伊藤牧子在最微妙的时间点来敲门了。
「......进来吧。」
然而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伊藤牧子见识到了甚麽叫做"菁英"的房间。
「---」
伊藤牧子哑口无言看着周围的一切。
乾淨空旷。
整齐划一。
与角落贴齐的单人床,侧靠在牆面的书桌。
井然有序的书籍摆放和折成豆腐形状的棉被。
足以照亮整间房的阳光从细微的窗口照射进来。
不开玩笑地说,这里看起来就某种预览图片那样漂亮。
「安洁前辈,你把你的房间改造成渡假村款式吗,好厉害。」
「...你在说甚麽......」
「没甚麽,只是想在出发之前看看大家的状况,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带上的东西或者要注意的易碎品。」
「为甚麽你说的好像我们要去郊游一样。」
「不是吗?」
「------」
也不能说不是。
S级异兽的领域范围内几乎不会有其他异兽,而且校长也说了这次的任务只是确认环境和合适的降落地点,要说是去郊游也没问题。
实际上也真的有当作郊游的某个前例在,当时甚至有人上传到网路上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虽然立刻就被删掉了,但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真不知道是不长眼还是少根筋。
「严肃一点比较好。」
「那是当然~~~所以安洁前辈有甚麽需要我帮忙带上的东西吗。」
「...这应该是你的第一次任务吧。」
「是啊,虽然城市的模拟战和近郊的现场实习有做过几次,但我想那些和现实终归是不同,所以内心有点紧张呢。」
「不怕吗。」
「---嗯---」
对于安洁的问题,伊藤牧子发出了语重心长的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她不怕,不如说有点期待,她等待这种时机很久了。
她会怕,她不担心自己,但她担心大家遭遇到危险。
介于怕与不怕之间的感受让她很难用言语形容。
「一半一半吧,前辈会怕吗。」
「...」
安洁低下了头。
一直以来都会怕,就连托莉还在身边的时候也是,但从来就没有因为害怕而颤抖。
所以安洁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甚麽样的感情。
看着安洁的沉默,伊藤牧子决定分享一个小小的故事。
「以前啊,在南支部的时候------我有向前辈提过南支部吗?总之我在南支部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或许说是跟班会更好,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以前可是时常翘课的不良分子。」
「---呵---」
"现在不也一样吗"安洁这麽想着笑出了声。
「啊!!前辈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这傢伙现在不也一天到晚翘课吗"这样,我好像听到了前辈的心声!」
「这样啊,那我直接说出来好了,你现在不也一天到晚翘课吗。」
「当然没---可能有一半吧,但再怎麽样都和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现在是去陪艾狄西莉亚打游戏和偶尔睡过头......好吧这没比较好......但是以前可不是做这种事情。」
「那是做甚麽。」
「当混混,专门做一些影响治安有害环境的事情,顺便痛扁一些看不顺眼的人。」
「------还真是看不出来---」
扣除翘课之外,伊藤牧子可以说是最优秀的学生。
完全想像不出她会做这种事情。
「那个时候的我认为自己很厉害,就像是...战队里面的红色,队长职位的那种,有甚麽事情都站最前面的类型,算是黑历史吧。」
「听着挺好的。」
作梦只能够在认清现实清醒之前。
「听上去是这样啦。」
伊藤牧子有些尴尬的挠着头,看见这举动安洁也大概明白了。
南支部现已不復存在,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些美好的过往确实只存在于梦中了。
从梦中醒来过后,剩下的只有残破的现实。
「那个朋友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她吧。」
「代表那个人在你心中有这样的份量。」
就像安洁也绝对不会忘记托莉那样,伊藤牧子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南支部的朋友。
绝对不会。
「所以我想托莉前辈绝对不会希望安洁前辈停留在那一天,就像我的朋友也不会希望我永远停滞在南支部的时光。」
「......」
这种事情安洁当然知道。
不能沉溺在悲伤之中,不能够停滞在过去,这种事情校长不止一次两次向安洁提起。
但...
「跨出悲伤......很难...」
太难了。
至少,对于安洁来说是如此。
「所以我从来都不打算跨出悲伤,而是与悲伤一同前进。」
「...」
「那个朋友是我的跟班,要是我一直当个无名小卒的话不就说明了她的眼光差劲吗,我可不能接受这种事情,所以我才在这里,所以我成为了瓦尔基里。」
「---」
「安洁前辈又如何呢,前辈希望托莉前辈的队友是溺水一次后就再也不敢洗澡的人吗。」
「......我......」
*
*
「S级异兽尤克特拉希尔,一个完完全全崭新的异兽类型,甚至在流星之日前完全不知道有这号东西...简---直像凭空出现在秋叶原的一样。」
艾狄西莉亚一如既往的偷窥着星辰总部的资料,只是这次偷窥的资料是极机密等级,防火牆跟保密程度和其他东西截然不同。
不过这对于她而言都是小意思,毕竟星辰的防火牆程式严格说起来是她设计的,要简单绕过或神不知鬼不觉的破解根本是喝水般容易,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把星辰总部断网,不过这会导致的后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异兽到底是甚麽东西呢~~~简直莫名其妙。」
艾狄西莉亚一边抱怨着,一边按下了房门按钮。
这让在房门外准备按门铃的伊藤牧子有些愣住,手都还没碰到呢。
「诶......真的假的,这是超能力吗?」
「如果有的话就好了。」
伊藤牧子默默的走到艾狄西莉亚旁坐着。
「你知道我要过来?」
「我在做坏事的时候会注意周遭。」
「注意周遭?怎麽做。」
「红外线感应跟监视器。」
「......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你可怕还是说你厉害......」
这麽嘟嚷着,伊藤牧子朝着艾狄西莉亚的电脑看去。
「别看哦,看了就算犯法。」
「诶诶诶诶!!!也太可怕了吧,你到底在做甚麽?」
这种回答让伊藤牧子下意识的摀住眼睛,但是又因为好奇心而一点一点的张开手指缝。
「战前调查这类的。」
艾狄西莉亚将画面切换到秋叶原的景象。
那是曾经还很繁荣的秋叶原,至于现在......可能只剩下残破的废墟吧。
「这是多久以前的景象啊?」
「谁~~知道,反正过去的景象都差不多,一堆人一堆楼。」
高楼大厦是繁华的证明,这似乎是一种不成文的迷信,但凡是繁华的地区都必定会有高楼大厦,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没有现在的影像吗?」
「去S级异兽的领地录影吗~~~这是"脑子坏了"与"活腻了"的二择一。」
在看景象的同时,伊藤牧子注意到有些建筑被额外用红色标註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写註释。
「这甚麽?」
「饭店跟餐厅。」
「你标註这些东西做甚麽...也不能吃了吧,没水没电的。」
「遇难的时候会有用。」
「诶诶......会遇难吗...」
「你买AED(急救装置)的时候是认为自己心脏会停吗。」
「哦~~有道理。」
伊藤牧子深刻的点了点头。
「那这些黄色的是甚麽?」
「红色是吃的东西、黄色是用的东西、紫色是可能有游戏机的地方、黑色是适合睡觉的地方、绿色是可能的任务目标,也就是适合停机的地点。」
「喔哦哦---你兴致满满啊!我还以为你会懒洋洋的说一句"随便"。」
「呵------不能存档的垃圾游戏当然要做好准备。」
艾狄西莉亚冷笑着。
现实不同于游戏,艾狄西莉亚深深的明白这点,虽然这也是透过游戏理解到的就是了。
不能存档那麽就势必要做好战前能够做的一切事情,把所有物资都搜过一遍是好玩家的基本守则。
「我会拷贝一份资料传给你和其他人,记得好好的看一下啊,伙伴。」
「嗯?」
艾狄西莉亚似乎用了很奇怪的称呼,这让伊藤牧子疑惑的投以视线。
但是除了瞬间缩进被窝的蜗牛谁也没看到。
对此伊藤牧子也只能笑一笑。
「放心吧伙伴~~」
*
*
"自己为甚麽在这里"
唐突的,伊索拉妮意识到了这点。
伊索拉妮知道会发生甚麽,所以把武器从长剑更换成了巨剑,面对巨大的生物理所当然需要更大的武器,但是知道又如何?难道知道了就可以阻止吗?
在秋叶原,在执行任务的那天,所有人都会被S级异兽尤克特拉希尔杀死,对面那种怪物已经不是赢或输的问题了,唯一的做法只有不去招惹那东西,可是那又有甚麽用?
起初也没有想过去招惹尤克特拉希尔,但那傢伙就是打上来了,这又能怎麽办呢。
而且说到底为甚麽自己要救伊藤牧子呢,难道"不和伊藤牧子有所交集"不是个更好的选择吗。不和伊藤牧子交好,离她离的远远的,让自己内心的情绪淡忘,直到她成为了陌生人。那麽她是死是活自己也不会难过了不是吗。
但---就是因为忘不掉所以自己才会在这里。
然而,就在伊索拉妮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伊索拉妮前辈~~在吗。】
当事人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
这种突发状况让伊索拉妮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思考。
「打扰了~~~」
和安洁与艾狄西莉亚那种充满特色的房间截然不同,伊索拉妮的房间非常普通。
应当乾淨的地方十分乾淨。
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不少的灰尘与残渣。
太过于普通了让反而让伊藤牧子有种亲切感。
「伊索拉妮前辈的房间真有生活感啊。」
「.......」
「前辈?」
「---」
伊索拉妮沉默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甚麽。
"好久不见?""你好?""我想见你?"
内心的冲动明明是那麽的强烈,但是实际见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前辈你还好吗,你看起来有话想说。」
「...我不知道...」伊索拉妮小声的说着。
「甚麽?」
「我不知道...要说甚麽...」
该说甚麽才好,甚至连想说甚麽都不知道。
似乎说甚麽都不会,但说甚麽也都不算错。
那......到底该说甚麽。
「前辈你看。」
「......?」
「翻花绳。」
伊藤牧子用手套操纵线,简单的做出了一个东京铁塔。
「---甚麽---」
「还有哦,等我一下。」
摆弄了一下手指,一个用线编织出的雪人出现在伊藤牧子的手上。
「看,雪人。」
「...」
「前辈会翻花绳吗,不瞒你说我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学会的,多少有点自信哦。」
「......」
「目前做过最高难度的东西是比萨斜塔,要还原那种歪斜的感觉真的很难。」
「伊藤牧子。」
「是。」
「你有甚麽事情吗。」
「没事啊,就是来看看,而且我跟伊索拉妮前辈好像没说过甚麽话,甚至就连为甚麽会主动加入也是个谜,所以想要在任务开始之前了解一下。」
「...这样啊...」
"不熟"这是伊藤牧子和伊索拉妮的关係,只不过这层关係是双向的。
伊索拉妮其实和伊藤牧子也不算熟识。
她死得太快了,伊索拉妮甚至还没来的及更进一步了解伊藤牧子。
「所以我直接问了哦,前辈为甚麽会加入队伍呢?」
「......」
「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该怎麽说。
不是可以说,而是不知道说了之后会发生甚麽。
好像都错,也好像没错。
这让伊索拉妮只敢用旁敲侧击的方式问着。
「---如果---如果我说......你会死在这次任务的话...你会怎麽做。」
「......诶.......好难回答的问题哦......」
虽然嘴上说着很难回答,但是伊藤牧子已经有答案了。
只不过不太适合说出口。
「先不论有没有拒绝的选项吧,如果拒绝执行任务等同于"停滞"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执行的,我有需要前进的理由。」
「那是甚麽。」
「这就有些隐私的成分了,如果前辈可以先告诉我自己的事情那麽...我会考虑要不要说。」
伊索拉妮不了解伊藤牧子。
她这麽做的理由,她前进的动机,她为甚麽这麽悲观,这些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正确的说,是还没来的及知道。
但是要说自己在这里的理由,那麽归根究柢也就只是因为。
「我......讨厌不告而别...讨厌分离......只是因为这样...」
这对伊藤牧子来说一定是莫名其妙的回答吧,伊索拉妮自己也有意识到这点。
但除此之外伊索拉妮也得不出其他的答案了。
「没有不散的宴会哦,前辈。」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我还是......」
「希望一直持续下去?」
伊藤牧子的回答让她瞪大了双眼。
没错,就是这样。
就是希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你怎麽知道---」
「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希望美好的事物一直持续下去,这是任何人都希望的事情。
也是所有人一直在努力的事情。
「伊索拉妮前辈也是这样对吗,希望宴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才会加入队伍。」
「...」
伊索拉妮希望伊藤牧子可以活着。
希望自己当成朋友的人可以活着。
所以,她在这里。
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活下去,这不需要甚麽理由。
纵使这和自己至今以来的行为背道而驰。
伊索拉妮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视线。
随后坚定不移的睁开了双眼。
「伊藤牧子,这样下去你会死,死在秋叶原。」
「...哦喔......这样啊...」
见伊藤牧子有些不当一回事,伊索拉妮又补充说道。
「我是认真的,你会死在尤克特拉希尔的攻击下,连尸体都没有的惨死。」
「...好可怕...」
「逃吧,逃得远远的,然后活下去。」
「---嗯---」
伊藤牧子发出了语重心长的声音,同时又在感慨着为甚麽自己会像个老人一样有事没事就发出这种声音。
「假设前辈说的是真的。」
「不是假设,这是会确实发生的事情。」
「就算是真的我也会去哦,我说了对吧,我有前进的理由。」
「那比性命还要重要吗。」
「是啊。」
她这麽说着。
那是她在这里的理由,是成为瓦尔基里的原因,虽然她总是轻描淡写但不容动摇。
那是伊藤牧子活下来的理由,也是她在南支部留下的仅有。
「我要前进,我必须要前进才行,我为了前进而在这里。」
「...这样啊...」
说服失败了。
或许本来就不可能成功吧,伊索拉妮抗拒着所有人很长一段时间了,沟通能力和说话的艺术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前辈呢,前辈为甚麽在这里。」
问题不知不觉回到了最初。
伊索拉妮为甚麽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保护朋友。
当然,是为了不分离。
因为这件事情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刚才只是有点怀疑包括在自己之内的一切罢了,多疑的情况任何人都有过。
至于现在,伊索拉妮已经完全没有了犹豫和怀疑。
「我是为了守护你,所以在这里。」
「......」
这话说出来就连伊索拉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并且急忙将伊藤牧子推出自己的房间。
「总之谢谢你的心意我没有东西要帮忙带上的,你准备你的东西就好,谢谢你。」
迅速说完话后伊索拉妮立刻关上了门。
随后伊藤牧子才反应过来刚刚是甚麽样的情况。
「---诶---诶!!!!这是告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