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正市的街道比沪申市要冷清很多，车辆很少鸣笛，也不堵车，小店的老板惬意地坐在门口吹牛晒太阳。
这是杜明诀第一次陪普通异性上街，与夏初苓的距离忽远忽近，逐渐适应起她的步调，并肩前行。
“帅哥！带女朋友逛街呢，拿点葡萄不？新进的。”水果店的阿姨大声吆喝。
“多谢，不过我们不是...”
杜明诀刚抬手，就被夏初苓攥住手腕。她踮起脚凑到杜明诀耳边小声说：
“人家跟你客气呢，你又没钱买，干嘛正经回她？”
“原来如此...”暖暖的吐息吹得耳朵痒痒的。
接着，她朝着阿姨抛去一个微笑，淡定走过。杜明诀看后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普通人版的陷阱，和千金们的疯狂引诱一样，稍微碰一下就会陷进去。正确的应对方法是保持冷静，一笑了之，让对方知难而退。
夏初苓果然经验丰富，轻松就能化解这种陷阱。
杜明诀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崇拜与同情，仿佛两人已经是并肩多年的战友。
她却被盯得莫名其妙，回了一句，“你看什么看？”
“夏同学真是身经百战，佩服。”
“神经...快走，现在还赶得上下午的活。”
她这么说着，却没有松手。两人保持着略显暧昧的距离，拐进某个小区，杜明诀没说什么，只装作不知道，心里有些高兴。
来到小区里一家小职介所，玻璃板上贴满了招聘告示，夏初苓娴熟地带杜明诀挤进一群大叔大妈中，看了起来。
“长期”、“兼职”、“日结”，好多不曾见过的名词钻进杜明诀眼中。
“本来只要在网上找就行，但现在缺钱就只能来这里了。”夏初苓解释着，“这里都是大叔大妈，有些工作做不了，我们就有优势。”
“我知道了。”
她边说边不停拍照，汗水将她的刘海黏在额上，大大的马尾辫在胸前晃来晃去，不时撩到杜明诀的手臂。
她这幅认真的样子是如此耀眼，连周围的人群都不自觉地为她让路。
“一般理货的工作只有男生能做，而且很累。前台就好很多，但很多就只招长期。最好的是...啊！这个，这也太好了！你快看，快看！”
夏初苓突然跳起来，指着其中的一张告示，丝毫没注意到胸脯刚才蹭到了杜明诀的手臂。
“呃...嗯，我在看。‘招地推，学生最好’？”
“是啊是啊，就是发传单！但是一天能有200块，而且按单还有提成！很适合我们做，你长得帅有优势！这个平时很少能见到的，运气真好！”
她拍好照片，又拉着杜明诀挤出人群，把屏幕亮出来让他添加上面的联系方式。
“这样子算，25天至少能赚到五千，两个人就是一万。”
明明只能赚到这些小钱，夏初苓却能为此高兴地手舞足蹈。普通人如此简单就能得到快乐，是为什么呢？
这是杜明诀逃离杜家时想寻求的答案之一。
现在他多少能够理解了。如果25天能赚到五千，两人一个月就能还清欠款，甚至还能有余下的钱买书吃饭。还有比这件事更让人开心的吗？
“太好了，这样大半个月就能还清。”杜明诀如释重负，笑了，笑得极为灿烂。
“是啊，工资很多了这个！做完今晚就去试试看一楼的麻辣烫！”
“我也想试试。”
“微辣都很辣的，你别辣得第二天在厕所出不来，哈哈。”
夏初苓也笑得特别灿烂，张着嘴，露出洁白牙齿及粉红舌头，脸上透着股淳朴与天真。
过去的傲慢与冷漠，仿佛都是假的，现在才是最最真实的她。
杜明诀心中满是感动，下意识地想擦汗，抬起手却发现夏初苓的胳膊也被抬得老高，吓得她“啊！”地叫了声。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杜明诀的手腕没放，松开手，手腕上留下一个红红的手印。
“对不起！我没注意，抓疼你了吗？”
“也不算...你力气还不算大，所以没感觉到。”
“我...我就是太紧张了。还不是因为你傻，差点被人家阿姨拿捏！”
“我没想到那个居然也是陷阱。”
“陷阱？”
“没什么...”
夏初苓似要掩饰着什么般拍了下杜明诀的手臂，“什么啊，话都不说清楚。”，抱怨一句后匆忙低头看着手机。
“我收到地址了，对方说可以先去面试下，通过就能开始工作。”杜明诀也看着手机。
“那走吧！一般把物料发完，当天就可以结钱。”
依然是夏初苓带头，杜明诀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斥着安全与满足感。
……
面试地点在一个偏僻的小区里，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人高马大，他租下菜市场的二楼，做着生鲜电商的生意。
杜明诀与夏初苓刚见到老板就通过了面试，两人的颜值与气质甚至让老板不停赞叹，还打算包下两人的晚饭。
不久后，他们便拿着厚厚一叠海报来到南正市市中心，这里有一片繁华的文化街区，两边都是商场及店铺，餐饮百货一应俱全。
人多到仿佛整个南正市的居民都在这里，加上道路很窄，根本无法在来往的人潮中停滞不前，情况与南正大所在的文教区完全相反。
“你发一半，说话要大声点，让他们扫码加...”夏初苓说到一半，就被挤得往杜明诀身上撞去，撅起嘴抱怨着，“真烦，走路也不注意点。”
“你小心点，我们边发边走。”杜明诀松开稳住她肩膀的手。
“好，那你负责这边，我负责那边！分开会发得更快点，发完就来这家金店集合！”
夏初苓匆忙从杜明诀的怀里逃出，往另一个方向冲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即便是她，也不过是个娇小的少女，轻易就能被人群吞没...
杜明诀不免有些担心，不过还是打算先把手里的海报发完。
可夏初苓一走，汹涌人群带来的陌生感就将杜明诀吞没。
他身边没有任何熟人，仿佛独自置身于隔间中，想与人群接触，伸出手才发现四周隔着一层玻璃。
刚打算递出去的海报，甚至都没碰到别人，就已经错过机会。
结果他的胳膊一直保持弯曲，“你好？”，试图向人打招呼也会被果断无视。
这里与他曾经历过的场合完全不同，没人会注意他，更没人会在意他在说什么，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只有几个小孩子因为好奇接过他的海报，但很快就被同行的大人责怪，将海报扔在地上，一脚踩过。
“躲开点，挡路了！”又一个中年男人把他挤到一边。
同时又有几名女性向他投来厌恶的眼神。
他仿佛不属于这里，事实是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他也从未属于过这里。
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感逐渐膨胀，开始压垮他刚为普通人建立起的那道极为薄弱的防线，他逐渐收回伸出的手，就像是一尊沉默的人像。
直到那个声音将他唤醒，“喂！你发什么呆呢，我刚想到你是第一次发，可能会害怕！”，声音越来越近，“喂！聋了吗，我在这里啊——！！”
一条胳膊自人群某处伸来，如此纤细，却能够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抓得他生疼。
扭头一看，是夏初苓，她迎着身前中年妇女狠毒的视线，抢在对方前面挤了过来，仰头观察着杜明诀的脸。
“你这脸色好白...噗，原来你也会怕啊！这样，你想象他们都是人偶，在你身边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深呼吸——”
夏初苓嘴角发颤，像是在强忍笑意。而对于杜明诀来说，现在的她就像是从天堂赶来拯救自己的天使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