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闻元依旧提前20分钟来到公司,看到柳晓余正趴在培训室的桌上睡觉。
栗色长发成了毛毯,遮住她的胳膊和脑袋。
直到杨梦上班,走进培训室,她才揉着眼睛直起身子。
“今天要讲的全是重点,是推广内容如何符合受众的关键内容。明天会进行第二场考核,不认真学肯定过不了!”
杨梦这么说,仿佛是在警告睡眼惺忪的柳晓余。
——认真学也不一定能过吧。
邵闻元想着,脸上的笑容没能逃过柳晓余的视线,她稍稍低头,抿紧双唇。
和前几天一样,课程一直持续到下班。
杨梦就像是无情的液压机,将大量内容压成又硬又厚的大饼,强行往两人嘴里塞。
邵闻元倒是不在意,与魏幽梓谈过话后,就没打算硬啃这大饼。
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发现柳晓余还在紧张地整理笔记,写字的手不停发抖,几乎到了极限。
“要是再动笔,明天你的手可能会罢工。”他提醒道。
“看你轻松的样子,肯定是摆烂了,但是我不想放弃!我昨天晚上睡在公司,就是不想再失败了。”
“我没有摆烂...”
“你骗人,前两天还质问杨主管,今天就一脸轻松的样子。不是在摆烂,就是回去复习了,不管你了,我还没整理完呢。”
柳晓余不听劝,又开始动笔写字。
她的努力甚至到了固执的程度,邵闻元很想劝她劳逸结合,但拥有后盾的自己说出这种话,就显得嘲讽了。
“你是很需要钱吧。”他问。
“是啊,没钱就不能生存,这话还用得着问?”
柳晓余没好气地回了句。
这时,邵闻元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三张纸币,压在桌上,说:
“这些是我现在的全部资产,三百块。够不够一个月的伙食费都难说,是我身上最重要的宝物。我是不可能摆烂的,不过也用不着努力到拼命的程度。”
“三百?你...这不是超级穷吗?还说不用努力,你有多傻啊,先保住工作再说!我可以帮你!”
邵闻元收起纸币。柳晓余看到后,嘴上说得激动,实际已经放下了笔。
“天无绝人之路,最差也不会饿死。要是太努力,累坏身子就得不偿失了,你的手很宝贵。所以要聊聊吗?”
“是要稍微休息一下...”
柳晓余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拼尽全力也无法停止颤抖。
“我不会接近你的,放心。不过,你是在害怕我吗?如果我身上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这个...没有,不如说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没威胁的一个。”
“这说法,感觉有点丢人。”
邵闻元苦笑,对她来说所有男人都有一个“威胁指数”的记数表吗?这个“威胁”又代表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挺温柔的,也挺照顾我,感觉不会对我做什么事...”
“啊?我本就不打算对你做什么。其他男性我就不清楚了。”
“嗯,那就好。”
原来柳晓余是在害怕异性,怪不得在这方面异常敏感。
邵闻元摊开双手接近一步,柳晓余虽没出声抗议,但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男性对你做过什么吗?”
柳晓余犹豫几秒,缓缓点头,说道:
“起初是我爸,在我小时候,经常对我妈动手...稍微有点不顺心的事,就要砸东西,打人。我也被打过,男人仗着自己力气大,就会用暴力欺负女人。”
“那是他个人素质低下,头脑简单到只会用暴力来发泄——”
“还没完!我有个弟弟,家里没钱供他读书,逼着我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弟弟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明明我打工拿的钱都给了他,有时候还要打我。”
“现在也是吗?”
邵闻元轻声问,他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不太礼貌,变得谨慎起来。
柳晓余盯着桌面,抖动着的手放在桌上,指甲不停磕着桌子,发出杂声。
“现在我逃出来了,我和家里已经没关系了。离开老家,自己租了房子找工作,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了。”
“带有对男性的恐惧,还能走到这步,我很佩服。我明白你说的独立女性是什么意思了,你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也不会让你失去的。”
柳晓余听了这话,歪过脑袋,她是第一次对男性诉说起以前的经历,现在仍有些不安与后悔。
但不知为何,对面前这个男人,她愿意说更多。
邵闻元重新拿出本子和笔,接着发消息告诉魏幽梓要晚些回去。
“什么意思?你果然偷偷在家复习过吗?”柳晓余弱弱地说。
“这倒真没有,我不爱说谎话。我们听的课一样,但思路不同,掌握的知识也不同。了解其中不重叠的地方,再多多交流,就能共同进步。不过...”
邵闻元站在距离她约两米的位置,要是再靠近,怕她又会发狂。
但要交流,就必须更接近一些。
柳晓余明白他的意思,她无法抑制对男性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可以...可以试试...你慢点。”她用蚊子叫般的声音说。
邵闻元点头,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看到她的脸越来越红,开始分泌汗水。
最终,在勉强能看到对方笔记的距离,邵闻元坐定,提起笔问:
“没事吗?”
“勉强...但是,为了考核,拼了。你别看我的袖子,鸡皮,很难看...”
“放心,我们只交流培训内容。”
“嗯...”
邵闻元露出微笑,指着今天记下的内容,说出自己的理解。
“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速记...”柳晓余听完,睁大眼睛。
邵闻元的学习方法,自己从来没见识过,效率远远比自己的方法高。
惊讶之余,她的身体似乎也没那么排斥邵闻元了,或者她开始忽视起身体的反应。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几乎都是邵闻元一个人在说,柳晓余则不停点头,咀嚼着自己未曾注意到的重点。
交流一直持续到临近深夜,两人一同走到楼下。
即便已经很晚,广川市的街上仍有着不少行人与车辆,寒风吹拂。
柳晓余捂着牛仔夹克,衣着在这种天气下有些单薄,她的说话声有些虚弱:
“谢谢,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明天见。”
“会不会觉得冷?你可以坐公交,走回去可能会感冒。”
邵闻元看到她嘴里呼出白雾,提议道。
“公交,没事吗?”
“这个时间,车上人应该不多,不会离男性太近。而且,看来你多少习惯些了。”
邵闻元就站在柳晓余身旁,大概只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柳晓余现在才发现,惊叫一声跳开半步,双手捂着嘴。
“真遗憾,还以为我不会被你排斥了,哈哈。”邵闻元笑着说。
“不是!不是排斥,就是还没习惯!既然你都说坐公交更好了,你...陪我到车站!”
“好,如果能让你安心一点,这点小事没什么的。”
邵闻元带头走向最近的公交车站,柳晓余一边怀疑着自己,一边小步跟上。
她眼中的背影,何时变得这么高大了。
……
邵闻元回到家,魏幽梓还坚持要上课,今天的她莫名暴躁,就像一头饥饿的母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