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出现5%以上的流失，必须立刻重视，当天内策划并实施活动！”
杨梦的声音在小小的培训室里响起，每句话的语调都是一样的强硬。
今天培训的气氛更是紧张，邵闻元记着笔记，抽空确认口袋里的手机正在录音。
——没问题。
他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柳晓余。
她以近乎趴在桌上的姿势，半眯着的双眼里透着深深的迷茫，不断晃动着的笔尾像是她的触角，越过头顶。
她打不起精神也很正常。
邵闻元虽然担心，也不知道该怎么鼓励她，想着只要撑到明天的考核，一切就会结束。
于是，今天下班的时候，他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公司。
听到身边一阵悉索声，意外地扭过头，竟看到柳晓余也收起了本子和笔。
“今天不留下复习了吗？”邵闻元问。
“嗯，复习也没有意义。如果题目还是那样，就不可能通过。你...不也是打算要走？”
“我晚点还有事。”
“那再见。”
柳晓余点点头，挎上包走向门口，却突然停下。
“其实，晚上我有个面试，送外卖的。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嗯？实习期还没结束吧。”
“送外卖，男的会更适合，也比较多...你不去就算了！”
柳晓余低下头，拉开培训室的门。
“还有机会的，明天的考核是有机会过的。”邵闻元起身朝她走去。
“像你那么乐观，我做不到。我要赶紧找工作，没时间浪费在赢不了的赌博上了。要是能通过面试，明天我就不来了。”
她走出培训室，邵闻元连忙跟上。
尽管她这么说，语气里的排斥与无奈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刚才的邀请中，藏着她发出的求救信号。
“还是不能相信我吗？只要等到明天就行了！”
“你也太乐观了吧！别跟上来，不要再影响我的想法了！我昨天就想走了...你这样是在害我！男人都这样！”
柳晓余转过身，越说越来越激动。
周围准备离开公司的同事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只有同部门的几人抛来同情的视线。
邵闻元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做的事情是在害她吗？与她共同学习也好，鼓励她参加考核也好，是在害她？
从她的角度来想或许是这样，但邵闻元坚决否定。
眼看柳晓余转身就要走，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明天再来参加考核！一定要来！请你相信我，我们所做的付出，都不是无意义的！”
“放开我——！放开！！”
柳晓余拼命挣扎，邵闻元也只好放手，看着她冲进即将关门的电梯。
——果然，以我的思路是很难理解她们的...
邵闻元停在原地，思考着。
……
第二天早上，邵闻元准时来到培训室，这个如地狱般的小房间。
推开门，看到坐在桌边默默玩手机的柳晓余，他的心稍稍静下来。
他来到座位，“早”，向她打了个招呼。
“这是最后一次...”她轻声回道。
“嗯。如果这次失败，我不会再妨碍你了。”邵闻元笑了笑。
“……”
很快，杨梦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发下考卷，宣布考核开始。
柳晓余一看考卷，果断丢下手中的笔，如释重负地呼着气。
突然，响起“咔嚓”一声，闪光灯闪耀着，引起她和杨梦的注意。
邵闻元端着手机拍下试卷的照片，在杨梦惊愕的训斥声中，对比起手机里早已存好的照片。
然后将两张照片发送给了号码为“4”的人，并立刻删除了他。
这份试卷，和手机里的那份几乎完全不同。
“邵闻元，你违反考试规则了！丧失考核资格，劝退！自己去人事部签字！！”
杨梦叫着，一把夺走邵闻元的试卷。
“违反规则的，一直是你，杨主管。我们认真复习，整理你说下的每一个知识点，柳晓余甚至还在公司住过，彻夜复习。你心里对得起这份付出吗？”
“你在说什么！不是认真就一定能有回报的，这个道理你们身为成年人，难道不懂吗？”
“真是没救了...”
邵闻元摇摇头。
这时，杨梦的手机响了，她看着手机，脸色一沉，离开培训室。
“你拍了卷子吗？”柳晓余疑惑地歪过头。
“是啊。”
“可是，拍卷子也没用的。我们手里没有原来的卷子，就算有，也会被怀疑作弊...”
“你看着吧。”
邵闻元默默拿起手机，静候消息。
几分钟后，部门群里果然发出一条通告。
柳晓余看到内容，“怎么可能...怎么会...”，支支吾吾地说着。
通告的内容是：
“运营部主管杨梦，因在新员工考核时恶意提供错误考卷，导致新员工两次考核未通过……我司经研究决定，给予降职降薪处罚……”
邵闻元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还好成功了。”，脸上露出笑容。
当魏幽梓将“4”这个号码登记在联系人名单上时，他还有些怀疑将消息发给这个人是否有用。
毕竟“工作问题”不在魏幽梓负责的范围内，她下点绊子也是有可能的。
不然也不会叫邵闻元发完消息后，就删除号码了，免得被抓到把柄。
现在想来，魏幽梓大概是为了保密，这个号码也许就是杜家与她的中间人吧。
她还没蠢到架空自己的地步。
无论如何，事情成功了，必须要回去感谢魏幽梓才行。
“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啊！？邵闻元，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怎么想都很难解释...”
柳晓余脸上的惊讶还没消失，手里攥着的试卷成了一根纸棍。
“用了点类似于举报的小手段而已。”邵闻元只能这么说。
“举报？向谁举报，而且还能这么快就...”
“可能是运气好，我的举报刚好被领导看到吧。”
邵闻元挠挠头，“我们应该还要继续培训的，再复习复习吧？”
“啊，嗯。说的也是，出了这种事，考核还是要继续的嘛。”
柳晓余虽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拿出笔记本，朝邵闻元淡淡一笑。
此时的她，心里又开始相信，“努力是有意义的”这件事。
不久后，培训室的门被推开，杨梦迈着结实的步子走到讲台前。
当柳晓余以为她要说什么狠话的时候，她竟弯下腰，说道：
“我代表公司，向你们道歉。因为我个人的傲慢和冲动，给你们带来不适，我作为负责人，也必须向你们赔罪。”
柳晓余看了眼邵闻元，眼里闪烁着兴奋的泪光。
“前两次的考核，你们的实力完全足够通过，而我却施展手段，歪曲结果。因此，我会撤销考核结果，因你们前几天的努力表现，改为考核通过。”
“并且我承诺以后会认真推进培训与考核，希望你们能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与我商量，对不起——”
杨梦说完，久久没有抬头。
邵闻元思考着，或许是自己刚进公司时，问的问题冒犯到了她，才会引发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不过根源还是在于她个人，身为领导，既要有体恤下属的肚量，也要有公私分明的素质。
这些知识，以前杜云起经常说起，邵闻元到现在才明白其中的几分意义。
至于要不要原谅杨梦——
公司方面已经作出处罚，问题是个人方面...
他受到的苦难远没有柳晓余那么大，也没有那么恨杨梦，那么要交给柳晓余决断吗？
他看向柳晓余，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犹豫。
两人对视几秒后，柳晓余脸上泛起红霞，她突然转头，说道：
“培训期间的工资，可以提前结清吗？我快没钱吃饭了...”
“可以，我会向公司申请，不过培训期间不可主动离职。”杨梦的语气带着些惊讶。
邵闻元欲哭无泪，她的要求就只有这些吗？还挺实在的。
“那没其他事了。继续培训吧！”
“好，实在对不起。”
杨梦总算挺起腰杆，冷淡的表情总算崩塌，染上一点血色。
“那么，我去准备一下，今天的考核也算作通过。接下来要进行新的培训，整理下情绪吧。”
说完，她快步离开培训室。
邵闻元扭头问：
“这样就行了吗？”
柳晓余嘴角一斜，嘿嘿一笑，说道：
“你没看透我的意思。你想，公司提前预支了钱，我们是不是就不怕在培训的时候被开了？”
邵闻元愣了愣，一时间觉得她简直是个天才。
不过以她的本事，正常通过考核应该不成问题。
“了解了，你好聪明。”
“没你聪明！不过，这份工作还是保住了...太好了。想到昨晚面试的时候，那些男的凑过来搭讪的样子，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果然不适合做那种和人接触多的工作...”
“太好了，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陪陪我。”邵闻元笑道。
没想到柳晓余转过脸，抓起笔说道：
“不聊了，准备培训！好不容易才解决这种破事，要努力对待才行！你有问题，可以问我！”
“是，是。”
邵闻元苦笑一声，也拿起笔。
——幸好有找魏幽梓帮忙，在公司有人陪着，比一个人的感觉好多了。
他最后看了眼柳晓余，专心复习起之前的培训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