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杜家为庆祝杜老爷病情好转,特地在自家后院及餐厅摆上几排圆桌,举办酒宴。
院内晚风阵阵,山珍海味的香气不断升腾,连别墅区外的路人都口水直流。
主桌位于大树旁,佣人们一波波前来敬酒,杜明诀只顾推杯换盏,季桃见他没什么精神,便替他说些好听的话。
直到一人端着红酒走到他身边,身上却没有一丝酒气,显然是久经沙场。
“多好的气氛,杜少何故浪费啊?”
“明知故问。”他冷淡回应。
“我哪里不想给你一个好心情,只是事情复杂,而你又放不下某些无所谓的奢侈心情。高高在上而已~”
那人弯腰低头,露出微红侧颜,他斜过视线,魏幽梓眼中已是一阵迷离。
形不醉,心已醉。酒过半巡才过来,想必积累了许多勇气。
“少喝点。”
“我也不想借酒消愁。不喝酒,难道去找外人诉苦?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试试。”
“你喝得这么醉,不怕出去给外人抓走?对,也没人敢抓你。早点回房间,清醒清醒吧!”
杜明诀举起酒杯,轻碰两下她的杯沿,抿下一口苦酒。
“你还命令起我来了。好,反正我也累了。”
她盯着杯沿一愣,接着果断喝下杯中液体,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内。
季桃不会喝酒,抓着装有果汁的杯子,迟迟没端上去,现在魏幽梓已走,她只好放下。
“明诀,事情果然和她有关系吗?”季桃总算鼓起勇气问。
“你听到了吗?爸和我说的那些。”
“没有。听到爸和魏幽梓说话,我就猜到是她。我们出去以后,云沐想偷听,我好不容易才劝走她。那一定是只有你和云阿姨才能知道的大事吧!”
“算是。”杜明诀不想让她担心,“你要是想知道,我也——”
“不用,爸没有告诉我,肯定有他的打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拦着你的。要是你有事,就去吧。”
季桃笑着,大口喝着果汁,可果汁不是酒,麻痹不了脑中的不安。
杜明诀没有多说,默默接受她的善解人意。
宴会直到深夜才算结束,杜明诀回房间洗漱,又躺在床上抱着季桃小睡一会儿。
眼看快到两点,便轻手轻脚地穿上睡衣,摸摸季桃的头发,发现她没有醒来,便悄悄离开房间。
走廊只留着几盏壁灯,发出微光,走过会客厅,来到另一侧的几间客房。
只见魏幽梓的那间虚掩着门,门内还亮着灯。
推开门,魏幽梓就坐在床上,身穿紫色薄纱睡衣,高挑身形隐约可见,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不该看的部位。
“不好意思,半夜打扰你。”杜明诀关上门,坐在对面的书桌前,不敢看她。
“我已经喝过醒酒汤,两点准时为你留门,现在头脑非常清醒。你来找我,说明已经知道很多——关于我和我家的事。”
魏幽梓不像平常那样高傲,此时双臂合在小腹前,佝偻着背,反而显得小气。
“嗯,大概知道。也明白放着你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哼?看来不用多费口舌,那就来吧?”
她伸展双臂,做好被拥抱的准备。
杜明诀却没有抱她。
“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在这里度过一夜。你我以后还能相安无事吗?”
“想都别想,我会恨你!宁愿随便找一个有些实力的家族少爷,把一切都告诉他。我虽不会再见你,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自知不能失去你,因为这会直接影响杜家兴衰。只是...你恨我的原因与之无关,如你那么做,魏家也不会消失。”
原本魏幽梓可以利用这件事来威胁,效率反而更高。而她没有那样选择,以“恨”为由,扬言报复,这在杜明诀看来有些牵强。
这股恨意,出自哪里?又为何如此浓烈?
“杜叔叔终归是男人,唉——”她收回手臂,长叹一声,起身走到窗边,问道:
“如果我把男女私情看得比家族兴亡更加重要,你会相信吗?”
“可你不是一直...”杜明诀说到一半,“也许,会相信吧。”
“哼?杜少,倒不像之前那样嘴硬。杜云起,绝对不如你了解我,回忆过往,你我脚步交汇之处,总不会都是巧合。”
杜明诀沉下脑袋,双手紧抓着椅子的把手。
在过去,过去与魏幽梓处在同一场合的机会有很多——
每次两家举办宴会,都会邀请对方。那时的自己被诸多千金所困,受无数目光所瞩目,只把千金视为粪土,将倾慕视为苦难。
封闭内心,开始奢求这些“虚假”感情之外的真情。
渐渐地,在茫茫虚假之中,隐约能察觉一道默默的,稍显冷冽的目光,注意到时,又略显狼狈。
在千金少女们争抢着凑上来的肉体夹缝间,那道目光愈加明显,愈加寒冷。
几番挣扎,才终于发现目光的源头,是一位被少爷们围堵拥戴的千金。她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以高雅的行为言语,迷得少爷们团团转。
本要失望之时,那目光又朝着自己看来。抓住机会与她对视,却见她眼中并无雀跃,也无悲伤,仿佛是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这样下去,那个女孩会崩溃的。
察觉到这一点,眼中已不由得流露出同情,嘴角稍稍扬起,露出微笑。
可这时对方主动回避,仿佛知道这样下去会惹来麻烦一样。
第一次向老爹问起关于她的事时,老爹板起脸,突然又摆手一笑。
“那是魏家千金,魏幽梓。实在在意,便以她为对手,努力上进吧。待到你成熟之时……”
后面的话很难懂,当时听不明白,也没有在听。
即便与她在同样的处境下挣扎,凭借着同情,就能改变现状,互相拯救吗?
必须要坚强起来,坚持对真情的渴望,无视所有的虚假。而不像她那样主动迎合,仿佛失去魂魄。
她正是自己的对立面,处于另一个极端的——另一个自己。
总有一天要向她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她所做的不过是缴械投降!
对啊,所以我才会讨厌她——嘴上说着对她无感,其实不是那样,是太过在意才选择无视。
谁会向走上另一个极端的“自己”屈服呢?
同样,谁又会不了解“自己”呢?
如今,杜明诀才醒悟过来,自己数次与那视线对上,确实不是巧合。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已在眼神中完成交流。
魏幽梓一定也想改变现状,想着有谁来拯救自己,才会不断投来目光。。
如果当时不将她视作对手,而是赶走身边千金,朝她那边走去,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
可惜,正如杜云起所说,当时的他还不够成熟。无法驾驭真相,以及即将面临的种种压力。
他无法拯救魏幽梓,也跟不上魏幽梓的步伐,只能受其摆布,这样怎么能称得上“拯救”。
“对不起,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讨厌你。”杜明诀轻声说。
“可是我还是想说,就算是现在,我也在向往你,或者说,喜欢你。”
魏幽梓转过身,眼角流着泪水。
“不过,对你的讨厌不如以前那样强烈了。”
“还没有到能够拥抱的地步吗?”
“我可还没你那么厉害,但也不会把你留给那些纠缠你的少爷。”
杜明诀起身,迎上她的视线。这时,她的眼里依然虚无,可却映着自己的身影,身影的中央,便是高光。
“我还没办法拯救你。要是你的要求只有拥抱,那...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魏幽梓就飞扑过来,空中飞洒着她的眼泪。
“拯救?什么拯救啊——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说什么不成熟的话,我只是看你一眼,就能坚持下去,剩下的慢慢来不就好吗?像这样紧紧抱着——”
她在怀中挪着身子,仿佛在全力感受着什么。
“可那样不能解决问题...”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有话要说。”
她放松力气,强行拖着杜明诀坐在床上,被泪水染湿的薄纱,透着春光。
就算杜明诀扭头不看,也会被她强行摆正,看来不听她说完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