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踮起脚尖给药剂店的木招牌挂上风铃时，初夏的风正带着玫瑰香气掠过橡树街。这是母亲离开的第三个月，十二岁的女孩已经学会独自照料满屋子的药草。她轻轻拨弄着风铃下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的月光花瓣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这是今早开门时在门槛发现的礼物，随附的卡片上画着简笔玫瑰，署名处印着半个带荧光的指印。
"叮咚——"风铃轻响，戴藤编面具的少年抱着花盆闪身而入，斗篷上沾着夜露的痕迹。艾琳认出来人正是昨夜出现在后院的神秘花匠，他放下的陶盆里盛开着罕见的双色玫瑰，黑色花瓣上流转着珍珠般的月光。
"叫我西里斯。"少年变魔术似的从袖口抖落几粒发光种子，"这些要种在背阴的西南角，等月相盈满时..."他突然噤声，窗外传来巡逻队的马蹄声。艾琳看着少年翻窗消失前留在柜台上的牛皮卷轴，上面详细绘制着月光花的培育图谱，边角处有母亲常用的紫罗兰火漆印。
暮色染红钟楼尖顶时，艾琳按照图纸在后院挖出母亲埋藏的铁盒。防潮层里除了泛黄的日记本，还有支嵌着月光石的花锄。当她用花锄翻开西里斯留下的种子袋，那些珍珠色的颗粒突然悬浮空中，拼凑出母亲的全息影像："亲爱的，若你看到这段留言，说明西里斯成功培育出了月光花。七年前我发现镇长用毒玫瑰制作致幻剂冒充永生药，那些服用药水的人会逐渐失去笑容与记忆..."
阁楼传来异响打断了影像。艾琳举着烛台推开门，发现父亲正将大把枯萎的毒玫瑰塞进熔炉，跳动的炉火在他瞳孔里映出诡异的青紫色。"新订单要追加三十瓶永生露，"男人机械地搅拌着冒泡的药锅，"把后院的白玫瑰全摘来提纯。"
艾琳抱着花锄躲进地窖，月光石突然发出嗡鸣。暗门后的密室里堆满贴着"原料"标签的木箱，她颤抖着掀开最近的箱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记忆水晶，每块都封存着镇民们喝药前的笑脸。最底层的天鹅绒匣子里，母亲的水晶怀表仍在走动，表盘背面刻着："当月光花开满百朵，真实将照亮谎言。"
子夜的钟声在街道回荡，艾琳背着装满种子的布袋翻过石墙。西里斯正在城堡花田里焦急踱步，荧光纹路在他手腕上明明灭灭："看守比平时多了三倍，黎明前必须种完最后二十颗种子。"少年摘下面具擦拭额角的汗珠，艾琳这才发现他眼下淡青色的玫瑰刺青——每当他触碰月光花种，刺青就会变浅些许。
两人借着萤火虫的微光在篱笆下挖坑，艾琳忽然听见种子袋里传出歌声。西里斯将耳朵贴在地面："是月光花在呼唤同伴！"他手腕的刺青突然发光，沉睡的种子纷纷破土，细小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巡逻队的脚步声逼近时，最先绽放的月光花突然喷射金色花粉，卫兵们立刻昏睡在突然疯长的花藤间。
"快看！"艾琳指着城堡尖塔惊呼。月光花顺着石墙攀援而上，所过之处剥落的墙皮下露出陈旧血渍与抓痕。西里斯握紧花锄："这里原本是植物研究所，镇长囚禁我父母逼迫他们改良毒玫瑰..."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荧光纹路蔓延到脖颈，"每培育一朵毒玫瑰，我们的灵魂就会被吞噬一分。"
丰收节清晨，镇长在喧闹的乐声中登上高台。他华丽的斗篷下摆沾着枯萎的毒玫瑰花瓣，正要举起镶满假宝石的"永生圣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月光花藤不知何时缠住了钟楼绳索，随着西里斯吹响叶笛，成千上万的金色花粉随风飘落在庆典现场。
"我的皱纹...在消失？"玛丽大婶摸着突然恢复弹性的脸颊。面包师傅霍克先生呆望着掌心浮现的旧伤疤——那是女儿出生时他不慎被烤箱烫伤的印记。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镇长华贵的假发脱落，露出爬满毒玫瑰刺青的光头，他心口处狰狞的黑色花苞正在急速枯萎。
"不！这不可能！"镇长撕开衣襟，毒玫瑰根系正从他皮肤下脱落，"我明明把那些实验品都关在..."他的话被破土而出的月光花藤封在喉咙里。城堡地牢的铁门被疯狂生长的花茎撞开，西里斯冲向涌出的人群，被一位眼角带着同样荧光纹路的妇人紧紧搂住。
三个月后的药剂店里，艾琳将新研制的记忆药水装瓶。西里斯趴在柜台上逗弄水晶瓶里的发光花精，他手腕上的刺青已完全消失。"第一百零一朵月光花，"少年将彩虹玫瑰插进窗边的水晶瓶，"应该送给教会我们希望的人。"
风铃轻响，抱着婴儿的玛丽大婶送来新烤的苹果派。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墙面上投出晃动的光斑，恍惚间艾琳又看见母亲的全息影像在花香中微笑。西里斯父母培育的新品种玫瑰正在镇广场盛开，那些半透明的花瓣记录着每段被毒玫瑰吞噬的记忆，在月光下会轻声吟唱往日的歌谣。
入夜后，艾琳轻轻擦拭着母亲留下的花锄。月光石突然投射出新的影像——童年时的西里斯躲在研究所角落，正将第一颗月光花种埋进装满泪水的玻璃瓶。画面外传来温柔的嗓音："要相信哦，等种子遇到真正珍惜生命的人，就会开出照亮黑暗的花。"
艾琳和西里斯相视而笑，他们知道，这座小镇再也不会被虚假的永生迷惑。晨雾中的玫瑰园里，第一百零二颗月光花种正在悄然发芽。
